02:00AM:
我为老太太静脉埋管的同时, 抽了血, 从试管中抽了一滴再做一次血糖检查, 如ANA所说, 机器上显示血糖过高, 超出该机器检测范围, 必须送交实验室确认. 我又用针管取了大约两毫升血, 做了一个简易生化测定, 五分钟后, 手掌大的机器打印出结果: 血钾:6.8, 血糖: >700. “***”, 我在走道里碰到呼吸治疗师,告诉她准备给六号床位做血气分析.
02:15AM:
我将简易生化报告, 尿检结果, 护理记录全部备齐, 放在病历里, 将这份在医生病历架上排在第七位的病历抽了出来, 递到DR.W的眼前. 正在做口述病历的DR.W捂住电话筒, 瞪着发红的眼睛:“WHAT?” 他的口气在抱怨我没有按规矩排队, 加塞. 我知道他很累, 午夜一点半以后全急诊室只有一个医生值班, 每个护士面对四张床, 但是做为医生, 他要面对十五张床.我耸耸肩, 说道: “SORRY, DOC, I DO NOT THINK THIS LADY CAN WAIT. MIGHT NEED INSULIN DRIP.” (对不起,医生, 我觉得这位老太太恐怕等不了. 有可能需要胰岛素静脉点滴) 他看了病历, 咬牙切齿地说, ABG, 加一个血清酮体水平, 对了, 还有心电图. 开始静脉点滴,1/2NS 100CC/HOUR. 呼吸怎么样? 我一边朝等着的呼吸治疗师喊着: GO AHEAD DO ABG AND EKG, PLEASE. THANK YOU.(劳驾做ABG和心电图,谢谢) 再回过头回答医生的问题. BREATHING IS OK, PULSE OX ON ROOM AIR 96%, BUT I PUT HER ON O2 2L, IN CASE.(呼吸还好,血氧分压是%98, 但是我已经为她上了氧气, 以防万一)
02:30AM:
ABG报告出来,六号代谢性酸中毒. 要开始准备胰岛素点滴, 接受胰岛素点滴的病人必须入住ICU病房,按要求每两小时做一次血糖检测, 随时调整胰岛素点滴速度. 可是今天我上班的时候就已经接到通知,至少今夜, ICU没有空床.这时候七号男童的化验报告和X光报告都出来了,我整理好放到病历架上, 而八号的车祸小伙子可以出院了,我将病历交给西班牙语翻译,要她打印一份出院教育文件.
02:45AM:
五号那孩子的尸体还没有挪, 母亲一直没有出现, 来的都是叔叔大姨二姑等亲戚. ***局的犯罪现场的技术师来了, 准备拍照取证, 需要我们的一个义务人员做义工帮忙, 人们都将眼睛转向我, 因为那是我负责的病房. 我坚决地摇头拒绝, 最后一个男士自告奋勇, 算是有个交代.
03:10AM:
五号的可怜孩子被移入安静室, 因为她的母亲还没找到, 还要等一等送到停尸房. 八号车祸的小伙子也出院了, 过道里被开瓢的小伙子早已被挪入其他空出来的床位. DR.W在为他缝合伤口. 我管的四张床位里有两张空出来, 我大概看了看七号男童的记录, 很快也会出院, 这样我只有一个ICU的病人, 胰岛素点滴是凌晨三点开始, 我可以等到早上五点检测血糖. 看着我的病区, 我松了口气. 正想坐下, 从分诊室的方向一片嘈杂, 我寻声望去, 保安一边戴手套, 一边喊, “GUERNEY, I NEED GUERNEY.” (平车,我需要平车)我随手在过道里抓住一辆平车, 踩松刹车杠, 向他使劲推了过去, 因为没踩方向杠,这辆平车,在过道里灵活地转了半圈, 一头撞在墙上, “通”地一声, 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不忙的护士赶紧跑过去帮忙. 我没动, 爱谁谁吧, 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想找张舒服些的椅子, 可我的屁股还没挨上, 就目瞪口呆地看了一幕以为只在电影里看见, 却想不到实实在在发生在我眼前的事实……
03:15AM:
分诊护士ANA和保安喘嘘嘘地推着平车, 可以说是跑进来, 平车上躺着一个亚洲模样的小伙子. 还在哼哼, 象是醒着, 却说不出话, 瞳孔缩得针尖大. 不用说这小伙子肯定又是我的病人. ANA一边推平车, 一边叨叨. HE WAS DUMPED BY A VAN IN FRONT OF ER.(他被一辆箱型车扔在急诊室的门口) “WHAT? SERIOUS?”(什么?真的?)我使劲晃晃脑袋, 这个看上去不 到二十岁的东方青年, 被他的同伴用一两箱型客车扔在急诊室大门 口.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那部2001年”奥斯卡”获奖影片”天人合一” (TRAFFIC), 一部大明星道格拉斯主演的反毒品电影, 里面的一个孩子奄奄一息, 被包括反毒品负责人的女儿在内的其他毒友扔在急诊室门前. 而这居然几乎就是一模一样地发生在现实生活里. 这小伙子的口袋任何身份证都没有, DR.W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没有可能得到任何病史, 最基本的资料只有: 肛温: 104华氏度, 心电监护仪上显示: 窦性心动过速140, 血压: 110/64, 呼吸并不急促, 大约18-22, 血氧分压: 没有氧气的情况下96%, 病人一直在呻吟, 却不回答问题, DR.W苦恼地看着他, 嘟囔着, WHAT’S WRONG? 我们这些护士只管建立静脉通道和抽血. 呼吸治疗师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我打赌肯定是PCP(苯环利碇)过量. DR.W还在病人身边检查, 他得不到一点点现病史和病史, 渐渐地, 病人躁动非常厉害, DR.W最终决定气管插管.
04:15AM:
被抛弃的小伙子上了呼吸机, 静脉, 尿管等等该有的全有了, 被安置在五号空床位, 八号车祸的小伙子也离开了, 六号代谢性酸中毒的老太太虽然神智不清, 倒还安静. 七号男童的母亲一直催我快点帮他们办理出院, 她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 可以理解, 等医生一完成电话的病史记录, 我赶紧坐到电脑前打印出院注意事项. 因为处理完这个病历, 我要马不停蹄地和呼吸治疗师一起护送那位上了呼吸机的小伙子去X光室做闹CT.小伙子的实验报告出来了, 把我奇怪的, 简直我就不能再奇怪了, 所有血项, 生化都正常, 简直比正常人都正常, 可他高热不下, 给了肛门降温药, 给了静脉液体, 肛温到现在还是104.5华氏度, 最终, 尿液毒品检查报告来了, 果不其然: 所有毒品类里唯有PCP(苯环利碇)阳性. 我坐在电脑前, 正在庆幸, 今天周末, 只碰上这么一位毒品过量的年轻人. 一般来说, 周五周六, 急诊室会增派人手, 因为周末是很多年轻人甚至成年人狂欢的日子, 而周末狂欢的形式大多是吸毒和喝酒, 所以周五周六接受大学,学院吸毒过量的年轻人比平时都多.
04:20AM:
我在电脑前才打出一个标题, 救护车专线又响了,实际上这一晚上救护车专线几乎每隔一小时响一次, 但是有的病人不重, 没有马上被收入急诊, 而是送到医院后被请进侯诊室待诊, 有的病情不轻, 但是被送到其他护士的病区.这回我没接电话, 我抱着一种泰山压顶不弯腰的精神, 尽管铃声大做, 我就是不动地方, 最后护士头MIKE拿起了电话. 撂下电话, 他用扩音器召集保安, 护士等人, 集合到我的病区. 救护车报告说, 同意个狂欢宴会上同时送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全部是毒品中毒, 意识变化. 话音刚落, 救护车到了, 两个担架同时进来, 一个东方瘦女子, 个头不大, 在担架上张牙舞爪, 用了六个膀大腰圆的保安才给她上上约束, 还是皮制的. 另一个小伙子, 白人, 牛肉吃多了, 也是一样, 张牙舞爪, 连撕带扯, 一群消防队员和保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牢牢绑在床上, 这一位被安排到了其他病区. 而那女的则被安排在八床, MIKE在救护车到达之前把七号等着出院的男童挪到了别的地方, 避免他看见这些人间丑剧. 这两个年轻人当即插管, 上了呼吸机. 两个人都分别出现癫痫大发作. 过道里还站着一男一女他们的同学, 惊魂未定, 我伸手指着出口请他们出去, 两个人不肯, 说也要看医生, 因为他们在狂欢的PARTY上也吸了毒喝了酒, 一个劲问我他们会不会死, 我看看他们, 笑了: “ SWEET HEART, YOU HAVE FAR AWAY TO DIE, BUT,” (亲爱的, 你们离死还远着呢.不过) 我指指身后那两个还在狂癫的年轻人,” TRUST ME, DEATH IS MUCH BETTER THAN THAT.” (相信我,死亡总比他们强多了)
05:00AM:
我真得很累也很恼火, 摔着手上的病历, 对MIKE吼起来, IT IS REDICULOUS, I CAN NOT TAKE 3 ICU PATIENTS. (这太可笑了,我没办法照顾三个ICU病人)MIKE是个短小精悍, 非常英俊的美国人, 他不常在急诊, 也是海军陆战队员, 才从伊拉克前线回来, 平时是消防队和救护车队的人员, 今天晚上因为急诊室实在短人手, 连负责的护士都没有, 就把他调来做护士头. 他看着我, 嘻皮笑脸地说: OH, BABY, I KNOW, YOU ARE TIRED, YOU ARE EXCELLENT TONIGHT.(哦, 宝贝,我知道,你累了,你今天晚上真不错) 我看着他, 也笑着说, NO, I AM NOT TIRED, DEAR, YOU ARE WRONG.(不,我不累,亲爱的,你想错了) 然后我把手上的病历摔在桌上, 收起笑容, 吼起来: I AM EXAUSTED, E-X-A-U-S-T-E-D. (我筋 疲力尽, 筋-疲-力-尽) 他举起手, 靠近我: OK, OK, CALM DOWN, I LOVE YOU. SWEET HEART, BIG HUG OR HONEY KISS? (好吧,好吧, 镇静, 亲爱的, 是拥抱还是 甜蜜的吻?) 我哼了一声: NEITHER ONE WORKS. (哼,一样都不管用). MIKE说, 好吧, 好吧, 我已经想好了,到现在为止, 分诊那部分工作已 经开始不忙了, 不再接受病人, 让ANA 过来帮你. 在他说话的时候, 我一把抢过一把椅子, 一屁股坐上去, 得寸进尺地 要求, 我告诉你, MIKE, 在下面的十分钟, 休想让我再动动我的BUTT (屁股). MIKE大笑, 过来帮我按摩, 说: MUCH BETTER THAN THIS. 给你半小时休息, 你的病人我来照顾. 我看看他, 好吧, 我得把血糖测 了, 五点了, 还有那孩子, 还等着出院…. MIKE抢过我的病历, 说, 别担心, 这些我来做,你去休息吧.
05:05AM:
我走进休息室,所谓的休息室, 只有一张大餐桌, 和十几把塑料椅子, 屋里别人在看电视,吃东西, 我找了两把椅子, 靠墙坐下, 抬起双腿, 不管这个世界再怎么喧嚣,我立刻进入睡眠状态,而且恨不能一睡不 起……
0540AM:
我被人喊起来. 回到工作状态,我开始从头检查我的病人. 五号被同伴甩下的小伙不在病室内,我看了记录,MIKE和呼吸治疗师推着他去做脑CT了.六号代谢性酸中毒的老太太很安静,好象睡着了,记录上表明MIKE在五点十分的时候做过血糖测试,并且按照医嘱调过胰岛素的点滴速度七号床位是个新病人,年轻人,过敏,主诉下肢疼痛, 我不担心他, 而且这个病人医生是不会去问诊治疗的,因为一般五点钟以后虽然我们会安排侯诊室的病人进入急诊室床位,但是只要不是特别急的,医生会交给下一班,避免不完全的诊断和治疗.八号床位从疯狂PARTY上来的女孩子还是神智不清,但是上了呼吸机,依然皮制约束,可是力量惊人, 还在折腾, 袍式病服褪到腿上,我看了看呼吸机的设置, 做了吸引,帮她盖好裸露的上半身, 检查了静脉及身体的其他部位有没有因为挣扎而造成的创伤.
0550AM:
我又做了简单的病历记录. 警卫告诉我说侯诊室里有位母亲要和我谈话. 我走出去, 是那个昏迷女孩的母亲,要求了解怎么回事,我大概和她谈了谈, 她并不了解自己的孩子有吸毒的毛病. 我把她带进急诊室, 建议她和急诊医生谈谈,因为医生还需要病人的病史等等资料.
0605AM:
MIKE和呼吸治疗师把我的六号病人送了回来. 脑CT报告已经通过电脑送入放射科主管医生家里,半小时以后,他会从家里将书写报告传真到急诊室. 这回轮到我了, 我要带着便携式的监护器/起博器,和呼吸治疗师一起将八号的女孩子送到CT室. 呼吸治疗师看着燥动不安的病人,问我是不是该带着镇静剂去, 不然, 这么不安静的病人, 是很难完成CT的. 我晃了晃口袋里两只ATIVAN,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0615AM:
进入CT室,将女孩子抬到操作台以后,我为她注射了一针ATIVAN, 然后做到里面的操作间,告诉技术员,多磨蹭会,我好闭会眼睛,大块头的放射技术员鬼笑着说, 我知道你有多累,可是, 没办法, 他晃着手里一大叠的单子, 我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呢. 天, 你说说, 哪来的这么多病人. 我哼哈着,闭上眼睛.
0635AM:
我们回到急诊室, 放射科的技术员认为脑CT正常, 但是最后还要等待放射科主管医生从家里传真的书面报告. 这时候医院里值班医生开始接受六号被甩的小伙子入院, 写了入院医嘱.
0650AM:
我开始准备执行入院医嘱,因为到目前为止,ICU还没有床位, 其实是没有护士, 所以小伙子要在七点钟以后, ICU有足够的白班护士的情况下才能被送过去, 在没有进入ICU以前, 我要开始执行住院医嘱. 但是我发现小伙子现在安静下来, FOLEY尿管出现血尿, 我发呆地看着, 告诉急诊医生DR.W,他皱着眉看着我,说没准他乱动自己折腾的,我很怀疑这种说法, 就在这时候,喂管也开始出现咖啡样引流物, 小伙子开始内出血了. 我赶紧测量血压, 85/40, 我打开了静脉,全开放生理盐水, 体温104华氏度. 我看了看表, 接班的主管医生应该是DR.KIRSONIS, 他一般会在六点半到达医院, 我抄起电话,步让接线员呼叫DR.KIRSONIS.
0700AM:
白班的护士陆续进来, 我接到了DR.KIRSONIS的回电, 在电话里我报告了新的病情发展, 然后记录了医生给我的口头医嘱.
0710AM:
我为内出血的小伙子挂上了多巴胺, 为那个代谢性酸中毒的老太太再测量血糖,调整了胰岛素用量,做完全部病人的记录
0720AM:
交班.
0730AM:
离开医院,坐在停车厂自己的车里, 放倒坐椅, 睡上二十分钟, 否则, 我真的怀疑我能不能活着开到家, 因为我要在高速公路上开差不多45分钟.
后来我再回到急诊上班的时候,非常好奇那个内出血的小伙子到底怎么样了, 接我班的白班护士告诉我那一天他们大半时间在忙活着个可怜的孩子, 转到ICU没有几个小时他就去世了,死于DIC.
那部美国电视剧"ER",我不知道有多少中国护士看过,但是非常真实,只有一点不够好的是它突出了急诊室的医生,但实际是在美国很多医院的急诊根本没有那么多医生,更不可能见到那么多的实习医生.急诊室我看到最多的是白班,不过三名医生,基本没有实习医生,每天的24小时就象打仗.而侯诊室从来就是人满为患,大部分的暴力事件多是发生在急诊室,因为病人家属等待的时间有时候会超过8小时.
急诊室是真正的"急诊",分诊护士的作用极其重要,分诊护士是第一个做诊断的人.政府的医院"洛杉矶"县医院的急诊室相当有规模,但是被NBC点名,病人抱怨等待的时间有的甚至超过10个小时.我自己所在的"加州医疗中心"被著名的""洛杉矶时报"大篇幅点名报道,抱怨者却是"急救中心的人员",抱怨说被救护车送来的病人在过道里等上30分钟至一个小时,延误了转运下一例911病人.而急诊医生们将这份报纸的复印件狠狠贴在过道,对911的放火和救护队员大为不满.
实际是急诊室的医生护士真正是超负荷的体力和脑力劳动,十二小十一个班次,只要一迈进急诊室,几乎你就不要想真能停顿下来,几乎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特别是有创伤的急诊室,三级创伤的急诊要求急诊室的护士每三个月至少和空中救护飞行一次.
我很喜欢急诊室,但是太累了,除了体力上以外,我最难过关的是儿童虐待案件.
只要你过过急诊室这一关,其他科室简直就是天堂.而且只要有过急诊室的经验,一定是备受欢迎.我们的夜班配制几乎和白班一样.
急诊室十五张床,要配备四个注册护士,负责过道的还有一个,另外还有两个是流动护士.一个分诊护士,两个急诊室技术员,一个负责护士,所以护士就要十一个人.每个人其实都非常忙,都和我差不多.但是没有被分在重症创伤病区会好那么一点.但是忙的程度基本差不多.
是的,在急诊室工作进步非常快,而且学很多东西,从急诊室锻炼之后,再到任何地方,都不用发愁,相当轻松.在我们的急诊室里,医生护士要懂得内外妇儿骨科跌打外伤等等,因为我们没有专科医生,只有等急诊医生诊断之后才能联络病人的家庭医生和专科医生,一般他们也不会到医院来,他们会在电话里指示病人到哪里去.
至于转院,不能随便转,必须证明来急诊的病人已经在你医院的急诊室得到稳定以后才能转出,如果特别手术的病人,必须由申请转院的急诊医生跟着救护车一起把病人送到指定医院,否则的话那官司打起来可是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