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晚上我去了亮哥家里。他开门后就劈脸问我,你小子出什么事了,我打电话你不接,后来干脆关机。我笑着走进去,笑得脆弱,说,出了点事故。
亮嫂抱着雯雯抬脸关切地问,怎么?出啥事了?
我摇摇头,破车子用长了总有个螺丝松动的时候。
他们并不知道我和逸雨分手的事,我也懒的张口,忽然觉得想总比说廉价些,因此宁愿花一个钟头愣神也不愿咂舌多费个把字。我坐到沙发里接过亮哥递过的烟,点上。
亮哥用食指掸了掸烟灰,我见他的喉结上下翻动了几次。李鬼死后,他也渐渐拾起了吸烟。我显然低估了李鬼的死所带给我们的,我和他之间,不言而喻,在李鬼死的刹那就失衡了,某种变化是我们制造的,而变化也同时制造了我们的后来。我这样斑斓的想着,而事实上只是猜对了一半——源于我的那一半。李鬼死后,美琪也辞了职,从罗马之夜。于是一个人的死去的悲哀演绎成了三个生人为五斗米挣扎的尴尬。失业?吃饭?前途……让现实掐着自己的喉咙,仿佛是活吞了几只青蛙,好在肚子叫唤只是饥饿的缘故。
开服装店是美琪最早提出的。我没有反对的理由,只好通过,亮哥皱眉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点头,很轻微地,仿佛荒冢上微风拂过抖动的草。可问题是想未免简单,选店面位置、租金,跑工商,然后定货源,哪一件似乎都摸不着边际。好在美琪说在罗马之夜时认识了几个温州的批发商。打过电话去他们说可以帮忙,从发到这里的货里挤出一点来,如此便有了些许希望。美琪单枪匹马去温州联络感情,我和亮哥则像两个蔫冬瓜,蹲在家里联系店面,跑跑工商之类。
亮嫂哄雯雯睡下,抱进卧室,然后带上门出来,问我,赵财,你觉得这买卖保险么?你们毕竟没做过,你还好,终归认识些人,可你亮哥就是睁眼瞎,这些天心老惶惶着,怕出什么乱子。
我瞥了眼亮哥,他埋头吸烟,缄默的仿佛琥珀里的枯枝,腿瘸后,他明显老了,那份刚毅蓦地韧了,韧的发软。我笑笑,安慰似地说,总得摸出条路来走,要不然大家都要开饭时间,面朝西北,大口嗑风了。
亮嫂给我杯里添上水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是要逼上梁山了?
梁山?现在梁山也不好混,不是一声吼就来饭的日子了。如果实在不行,赔了钱,我去泰国当人妖好不好?对!亮哥也一块儿。
就你一张嘴!嗳——老长日子没见逸雨了,吵架了?
我微微低头,有些尴尬,说,没,回老家了。
没一块儿?
过些日子吧,现在忙的很,顾不过来,我急忙茬开话题,对了,亮哥,美琪啥时候回来?
说不好,出去转转吧家里太局促。
亮嫂递给他外套,一壁埋怨,外面天寒地冻的,非出去不可么?
我笑笑说,冻冻也好,起码清醒。
走吧走吧,怎么都是你们的理,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亮哥哦了一声开门出去了,我尾随在后面。出了小胡同,拐到承顺路,向东去是一个极大的坡,雪天的缘故,车辆少的可怜,有几辆,也是小心翼翼的。雪融后化的水又结成了冰,薄薄一层,敷在人行道上,让人走的不安稳。路灯坏掉的一段,黑暗探下来,像牙齿缺失留下的豁口。
亮哥递给我烟,我摆摆手说,舌头有点麻了,他兀自把烟衔在嘴里,打燃火机,用左手遮着风点上,然后冲清冷的黄光里吐了口烟。他淡淡地说,美琪失踪了。我心理咯噔一下,失踪?她不是去温州了?我去送的站。
他昂头叹了口气,说,只是担心,她到现在一直关机。银行卡里的钱也提走了,一次提取的,按理讲她应该提前打声招呼。
有多少?
十万。
她向我要了五万,这就是十五万,预付款不是只有10%么?怎么需要这么多?会不会?
亮哥看了看我,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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