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为什么要屡次赶走孙行者，这个问题被不同的人讨论过很多次，通常的观点无非是围
绕以下方面来说的：行者自小顽劣，惹是生非，虽然被压五行山下五百年，但是其内心深
处的躁动还是不能被压制住，屡次轻慢佛法，妄杀生灵，而唐僧内心深处又是一个软弱而
且嫉妒的人，行者的行为某种程度上是在刺激他的神经，因此唐僧以佛门的清规戒借口，
屡次赶走行者。
以上想法正确吗？我想大抵上是正确的。但是仔细想想，觉得也不完全对。实事上，唐僧
并不是每次行者犯事都要赶走他，这样的事样一共也只有两次，第一次是二十七回行者打
死了分别变成一家三口的白骨夫人；第二次是五十六回行者打死了剪径的强盗多人。相信
只有最天真的人才会真以为唐僧没看出他们一家三口子是妖怪变的，而且行者也不是第一
回打死强盗了。第十四回那次是行者自己要走的，不能算唐僧要赶他走。
其实唐僧虽然对行者有所不满，但是赶走行者却是一个最不合情理举动，因为首先，他有
紧箍咒这个可以随时制裁行者的方法，不管怎样，行者对于唐僧还是恭敬而且服帖的，唐
僧没有必要赶他走。其次，唐僧也知道，八戒沙僧两个不顶用，只能拎包牵马，降妖除魔
非靠行者不可，因为唐僧也不能赶他走。再次，行者再不良，也是观音菩萨为唐僧找的。
如来是大老板，观音才是唐僧的顶头上司，这样不给领导面子，不像唐僧这个小心谨慎的
人的作为。因此，这两次唐僧赶走行者，可以说是一种反常的举动，但是很多看起来最不
合理的事情，其内情却是最合理的。
事实上我们已经接触了这个内情，也就是我们提到的观音菩萨，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作
了一个表，统计的是唐僧取经后遇难的情况，哪位神仙来解救，以及由谁来请，其中要特
别注意观音菩萨的出场状况。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遇难原因”这一栏没有包括师徒内部自行解决的案例，如收服八戒
，完全是行者一人之力，只有二处例外，即23回四圣试禅心，这是观音自己组织的一难，
也没有为难师徒，还有84回灭法国，观音只是出场报信，没有提供任何解决问题的帮助，
但是由于我们要特别关注观音的行动，所以把这两个案例列入其中。“谁来解救（帮助）
”这一栏，虽然每一次很可能有很多位神来帮助，我们只列入最终解决问题的那个神，包
括行者已经降服了妖怪，但是主人又把它们收回的例子，如平顶山降妖一案例，同理，由
于我们特别关注观音，所以，一些不是由观音最后解决，但她参于其中的例子，我们也特
别注明。
由表我们可以明显的发现，
1.前两次遇难，菩萨一次也没出现，这时候唐僧还没收行者，按说这时的唐僧最脆弱，最
需要保护，菩萨最应该出面。也有可能是因为离灵山越远，治安就越好，尤其是唐朝境内
治安最好，不需要人保护唐僧就能前行。
2.收服行者之后，黄袍怪之前的七次遇难，观音解救了五次，还有一次就是四圣试禅心，
这根本就是观音组织的，完全和观音没关系的就只有黄风怪一次。而且观音的五次出走解
救，有三次都是行者去请来的，另一次观音主动来正是为了进一步收服行者，也就是与行
者有关，唯一一次不是行者去请的那次是因为唐僧没人照顾，行者分不了身，否则也该行
者去请的。注意这些都是发生在行者第一次被唐僧贬谪之前。
3.黄袍怪到真假猴王之间的九次遇难，观音出场了四次，有二次是行者请来解救，有一次
是行者走投无路投托菩萨，还有一次是菩萨主动出场提示解决妖怪的办法。这段时间观音
的出场率比前一阶段有了很大降低，但还是不少。这些都是发生在行者第二次被唐僧贬谪
之中或之前。
4.真假猴王之后的十五次遇难，观音只出场救难了两次，没有一次是行者请来的。至于其
它一些偶然出场，并没有救难的举动，不包括在内。
为了进一步解释，我们先看下图，横坐标是以上表中所列的遇难的一个时间排序，褐色箭
头是行者被从五行山下救出的时间，蓝色和黑色的箭头分别是行者第一次和第二次被贬谪
的时间，观音的出现率（红色实线）是用观音救难的次数在前后五次救难中的比例来计算
的，其中观音只出场帮助，没有完成最后的救难（即表中加了括号的案例）折算为0.5次，
观音与行者的交往率（绿色实线）是以观音与行者有过单独交往的次数在前后五次救难中
的比例来计算，那些观音没有和行者单独交往，以及观音是被迫出场（赛太岁那次）折算
为0.5次。
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曲线，在行者五行山被救之前，观音的出场率很低，当行者从五行山
被救出后观音的出场率变得非常高，她与行者的交往率也非常高，行者无论遇到神仙佛道
还是大小妖怪，几乎是每次必请观音。等到行者第一次被贬，观音的出场率忽然有了一个
大的降低，行者与观音的交往率也有了一个很大的降低，但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了明显的增
加。这段时间，行者好象意识到了些什么，不是每次必请观音了，等到行者第二次被贬，
观音的出场率和行者的交往率也大大下降，从这以后，即使遇到小雷音寺这样的大事，行
者不但请了天兵天将，又请了四大神将，小张太子，五龙二将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角色，
唯独不去请观音菩萨，当然，他也再没有被唐僧贬谪，这难道是偶然的吗？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考察唐僧，行者与观音三人的关系，事实上在前文《唐
僧，行者观音性经验考中》我们已经有了说明，唐僧是个风流才子，对女人一向有吸引力
，特别对付观音这样的熟女 女强人的口味，两个人难免私下里勾勾搭搭的，但是唐僧这个
男人又比较装正经，和女上司勾搭，在很多面子上都说不过去，这样的畸型恋爱，自然会
催生出很多问题。而孙行者又是一个心理需要依靠的小处男，对观音姐姐自然是非常依恋
，观音对行者也是象小弟弟一样照顾有加，这样唐僧也难免有几分妒意，但是行者开始可
能并没有意识到唐僧和观音的这些事，后来才渐渐有所领会，于是师徒之间就产生了很多
尴尬。
唐僧两次非要赶走行者，现在就可以做出一些更合理的解释。第一次三打白骨精，唐僧要
赶走行者，这决不仅仅是唐僧一时意气用事，祸根早就埋下了。在此之前，行者是事无大
小，必然要请观音菩萨，唐僧对此是十分烦感，比如小白龙那次，行者要请菩萨，唐僧却
说：“若要去请菩萨，几时才得回来？我贫僧饥寒怎忍！”难道他不知行者会筋斗云吗？
明明是嫉妒的话，最后行者也没去成。到了四圣试禅心那回，观音菩萨伙同多人，来调戏
师徒（主要是调戏唐僧），唐僧觉得丢了面子，对观音菩萨心里早有怨言，苦于对顶头上
司无法发作，后来又恰好发生了五庄观行者打倒人参果树闹事，又请观音菩萨解救的事情
，这让唐僧更加嫉妒。于是唐僧要赶走行者，一方面是因为嫌行者与观音走得太近，另一
方面是唐僧对观音不满，借打击孙行者来报复观音。
行者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对这些事情也不是真的不敏感，可能早就有所察觉了，但他在情
感上实在太没有自我了，必需有观音来支持，即使行者发现了唐僧和观音的私情，他也会
在心里回避这件事，这就是尽管唐僧屡次给他眼色和暗示，他还要找观音帮忙的原因，他
心里太需要这个姐姐给她关怀和温暖了。等到行者第一次被贬谪，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是意
识到一些什么，所以次后好几次，他都没有找观音。孙行者在情感上是很软弱的，他决没
有胆量也没有能力与唐僧争夺观音的芳心，但他的心理还是不愿意承认唐僧不喜欢他和观
音交往的事实，他可能会动用一些防御机制，比如假定唐僧与观音并没有过多的牵涉，或
者假定自己与观音的交往只是一个姐弟的交往，不会引起唐僧的忌恨，于是他又多次找观
音，这样又渐渐引起了唐僧的不满。
特别是在通天河的那次，观音突然奇性大发，救唐僧之前，她先精心打扮了一番，怎样打
扮？她精光着两个玉臂，贴身穿着小袄，散挽一窝清丝，赤着一双玉足，一大早就在竹林
里削篾。观音如此打扮多半是给唐僧看的，想要用自己的性感逗唐僧开心，当然，她也没
有必要避开行者。等到收降了妖精，她居然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人面前现身，还让人把
鱼篮观音的像给画下来，可见观音对自己的性感是极端自信的。而且观音也很有魏晋风度
，就象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一样，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她的性感得到了大众的充分肯定
，这使她非常满意，没有见着唐僧就回去了。鱼篮观音的画像已经传遍天下了，唐僧当然
不可能看不到，这样就给唐僧很大的压力，唐僧这个假道学先生，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竟
然如此抛头露面，心里一定是非常恼恨。于是他自然把怒火发泄到挑起事头的行者身上，
第一次在金兜山，他就故意不肯坐在行者给他画的保护他的圈子里，这次行者乖了些，可
能行者比原来成熟了一些，他意识到唐僧要拿他寻事，于是找了李天王，哪吒，甚至跳过
观音直接找如来，总算没有让唐僧抓住他的把柄，同事他心里也憋了一些气。接下来就遇
到了强盗剪径的事，双方都拿打死强盗说事，但心里斗的还是为了观音菩萨。
所以第二次唐僧赶行者走，行者就直接找了观音菩萨。第一次行者没去找菩萨而是回了花
果山，是因为他心里有些羞，不找菩萨是避嫌。而这一次他真是心里受到严重打击，因为
他确实没犯，至少没想犯什么错，才去找菩萨寻求安慰。这次他在菩萨那里住了好几天，
在这些天里，谁都不晓得观音是如何开导行者的。或许是观音也怕这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她很可能是让行者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以免唐僧多心，同时她自己也自律了许多，也不
主动去救难。朱紫国那一次是她不想让自己的坐骑被行者打死，才不得已出场的，灭法国
那次，也许她是想看看唐僧（灭法国根本够不成阻碍，连猪八戒保护唐僧都能过）。为了
避嫌，她还特地带上了红孩儿，这和我们国家六七十年代年青人谈恋爱，都要带一个小孩
避嫌的道理是一样的。总之，这一次是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唐僧和观音这种关系不可能
长久下去，双方都忍一忍，就算了吧。
唐僧为什么要赶走孙行者，这个问题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可以说，行者是最无辜的，
他成了唐僧和观音之间争风吃醋的牺牲品，在这一组矛盾冲突中，三个人的性格都得到了
充分展现，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最后，我还是要为作者对世事人情的深刻理解以及
高超的写作技巧深表赞叹，《西游记》中的情爱的描写，作者从来都没有刻意强调什么，
完全是用一种引而不发，不露痕迹的暗示，但又给人以无穷的回味，真不知比时下网络上
流行的情爱小说要高明多少倍。感谢作者能给我们留下这么许多意味深长的文字，奇文共
欣赏，疑义相与析。
[ 此帖被唐小七在2009-03-09 10:31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