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种子是那么的柔软而轻盈,在一些干燥和温暖的天气里,在它们充满了生命的力量之后,便绽出纤纤的茸毛,乘着风向四面飘散而去。
它们要寻一块潮湿的土地,在那里埋下自己。
小时候弹过一首歌,名字好像就叫做《蒲公英》。旋律清亮忧伤,歌词只记住了一句: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
歌词已然模糊,旋律依旧清亮而忧伤的萦绕。
那些蒲公英的种子,爸爸妈妈只给了它们一把小伞。还有蕴藏在种子内的──生命的力量和希望,那里没有忧伤。
所以,那些随处可见的蒲公英,它们坚强的生长、轻盈的飞翔,不染尘埃亦不知晓什么是忧伤。
而在北欧大陆的森林中,那些高高的白桦树,成熟了的花粉要随着夏季强压的气流升上五千米的高空,它们也许要飞越一个大陆或者是一片海洋,去传播几十亿分之一的希望。
它们比蒲公英更坚强。
在北京的日子,去过一次颐和园。看到傍晚的水面上飞舞着成千上万的小昆虫,那种尾巴上拖曳三根细细长须的小昆虫,妈妈说它们叫蜉蝣,只能活三、四个小时的小生命。
回来查书,知道它们的生命确实很是短暂。从卵孵化至长成幼虫,又在水中蜕皮数十次,这些要用三年的时间,才能最后长出薄薄的翅膀,在空中自由的飞翔。真的就自由的飞翔了嘛?也不是,它们必须及时的交尾,及时的把卵产在水中,因为它们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便完成了这一次生命,复归沉寂。
它们也不知道忧伤。或是生命太短暂,没有时间去忧伤。
还有蝉。我一直以为它们每年的夏天都要飞到树上去歌唱。
其实蝉一生只有这一次歌唱。而且只有雄蝉才会歌唱,它们是在呼唤雌蝉: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因为它们的生命只有短暂的四、五个月时间。所以雄蝉必须在夏天的树阴里找到雌蝉,这样才能在秋天产卵,孵出幼虫,让幼虫在泥土还松软的时候爬进地下。它们要在地下的泥土中舔吸树根的汁液,度过十七年黑暗潮湿的岁月,才能破蛹而出爬向地面。再经历春天骤变的风雨和天敌的扑食,爬到树枝上褪去粘上尘土的外衣,蜕出纯洁无暇的身体,参与到这众生万象的世间来。《史记》中说:“蝉蜕于俗秽,以浮游尘埃之外。”
“浮游尘埃之外”,不知,生命要怎样的努力,才能浮游于尘埃之外?
这也许只是它们生命的本能,就像一股隐隐的潜流,受着莫名的驱策,以不同的方式去流淌,不知道恐惧和失望,不思考痛苦与悲伤。
《史记》所说的尘埃应该是一种看得见的尘埃。那看不见的尘埃又是什么?
八月里,与一个男性的朋友通电话,说到人生,说到哲学,说到尼才,说到生活的痛苦和悲伤。他说这种感知于现实环境和经历有关,和所思考的问题有关,我没有那种经历,我的生活环境太纯净,太多的人关爱我,所以我无法感知那种痛苦和悲伤。我无法辩解,就静静的听他说。
妈妈说女孩子不要在男人面前谈哲学,那样不可爱。
我谨尊母命,一是为了扮得可爱,二是可以掩饰我不读书的无知。我真的不知道尼才是怎样痛苦的思考过什么。
我只知道,最后,尼才疯了。
哲学里,是不是都有这样一种观点:繁复至极点后,就是最简单。就像中国古语“九九归一”,最初的也就是最后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选择那条最简单的路,摒弃那些本质以外的欲望和思索,走最接近目的的捷径呢?
思想,是这个宇宙给予人类的恩赐。而用到了极至它会不会变成枷锁?
那么,又是谁在尘埃中挣扎,谁能浮游于尘埃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