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意气之我说孙犁
战争年代的书我喜欢的不是很多，但是孙犁的我却喜欢几部，尤以《白洋淀纪事》，
《晚华集》为最。因为背景的不同，我总是潜意识排斥着那个时代的作品，觉得离自己的
生活太远，想摸也无从摸起，是孙犁的文字让我少了那些偏见，能够静下心来咀嚼其中的
滋味。
前一辈的人常说，孙犁不通世故，不奴颜卑膝，有文人的本色。这让我带着感情去读
他的作品，就更喜欢他了。从初中开始读他的《陋巷集》《无为集》以来，许多年来，我
一直喜欢他的文字，常常容易被他笔下的东西触动。这也全依赖爸爸喜欢读他的东西，所
以家中他的书有几本，都是爸爸年轻时读的半古装本，纸页泛黄，读起来吃力，却适合那
种意境。
孙犁在那个时代，的确是个特殊的人物，他写于时代不同流却能让当时的人深入其中
的东西，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淳朴，这点倒和沈从文先生的文风有同工之妙。他的文字不
可谓不清幽冷静，总能让狂躁的人们的心情平静下来。《白洋淀纪事》处处透着乡野的气
息，写的静穆又不失灵动，实在是他最唯美的文字，他平生的心血都灌注其中，如此纯净
深切，向世人证明着他的成功决不是偶然。孙犁平生封笔两次，这也是他的转折，第一次
在家国仇恨、身心俱病的情况下，不得不搁笔，在文坛上消失了近十年。也就是从此以后
，那个冷静智慧的孙犁不见了，后来复出的是一个忧郁颓唐的孙犁，他开始变得犀利，敢
把世间冷暖说破，沉静的让人可怕。我是最先读的他的后期作品，也就是复出时期的文字
，只是觉得不同常人，是个不凡的作家，能看破世间冷暖，会很自然的悲天悯人，处处透
着苍凉空旷的味道。及至后来，读了他前期的《白洋淀纪事》，才知道原来的孙犁是这样
的一个人，我替他遗憾，原来智慧纯净的孙犁才是最好的，他那份文字中表现出来别人永
远学不会的厚重的撞击力没有了，只能靠着尖锐的语言发着些许的光芒，我叹息，一代巨
才，被那个时代折磨老了。
虽然后期大不如前，但相比其他作家而言，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后期作品的。他后来作
《远道集》《尺泽集》《陋巷集》《无为集》《晚华集》《秀露集》《老荒集》《曲终集
》等等，都不能算做凡品。前期的他，善于发现苦难中的美，要人们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学
会快乐，这是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我认为他最伟大的品格了，也是他作为一个作家的灵
魂所在。而后期的，飘忽不定，给人一种灵魂居无定所的感觉，但其悲天悯人的沉静，还
是伟大的令人敬慕。他如同一个士大夫，在乱世里不肯自保，总想为人做点什么，又发现
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只好写，让人们知道这个世界的难处，这种执着，这是别人做不
到的。
孙犁的死，让人诸多感慨。叹息之余，不禁追慕他的风范，一代巨匠，就这么去了。
他晚年曾作《曲终集》，我觉得这就是它自己感到时日无多，留给世人的绝笔，是它自己
给自己掘的坟墓，像极了莫扎特的《安魂曲》之意。曲终人就散，人走须安魂，大家如此
。
我欣赏极了孙犁先生的斗士性情，朗朗乾坤他不惧怕谁，聪明绝顶可学，但这种浩然
之气，是学不来的。孙犁的清洁宁静，纯正的文人气质是支持他一直创作的潜在动力，也
是有那么多的人喜欢他的根本原因，又加之佛家的清静无为，让他自在挥毫，言及古籍掌
故、人文性灵，亦有颇多妙笔。
说穿了，孙犁就是一个迂腐的文人，可他迂的可爱，更难得的是他迂的可敬，中国的
文坛，冷落千年，缺的就是这种人物。只可怜这种人在当时却无路可走，找不到自己的出
路，一再绝望，正如他自己所言：“黄卷青灯，寂寥有加，长进无尺寸可谈，愧当如何？
”那个时代，对不起他。
文人的哀苦，文人的性灵，都在这个人身上体现，气脉章法，俱是上乘，一个人，一
个时代。
孙犁实在是文坛智者，一直指引人们怎样去读出天地正气。我只好再借一句话凭他：
赤子其人，昱斗其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