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乡,回家了。
坐在书桌旁边,抬起头就能看到窗子外面那棵曾经陪着我度过无数个寂寞黄昏的大树。夏天已经开始,枝叶日渐繁茂,在我眼里亲切而又陌生。我想起了宿舍楼下那些直立高大的杨树,想起了清冷的早上走在路上含笑注视过的每一片绿色的叶子,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真正的生活。
其实都是生活,每一棵在这个季节繁茂起来的树都在真实地开始新一轮生命。那座城市,故乡,陌生的地点,家,都真实地存在于我的生活里,只是每当我走进这一部分,就不得不告别另一部分,于是曾经亲近的变得疏远,曾经陌生的变得习惯,仅此而已。
坐在晃动的火车车厢里,透过窗子望向整片整片的田野,望向空阔的蓝天,每次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家就忽然退向遥远遥远的远方,我的故乡呢,我的家呢。
或许对于每个人,每个那么不同而个性迥异的人,家,在最本质的感情中只是我们心理上的一个归宿,它可以有很多截然不同的外在,然而,我们的心灵最终只需要一个寄托,一个方向,即使在茫茫黑夜中独行也不会感到孤独无助。
很舒服,打开收音机,把频率调到曾经熟悉的频道,听着很久很久都不曾听到音乐节目。天色渐暗,在我熟悉的这座城市,连夜晚都是温存的。
昨天,和W走在熟悉的路上,雨后阴暗的天空和湿润的气息和许多年前一样,那时候我们常常在午后一起骑车去上学。学校附近那家小小的堆满了漂亮本子的文具店,擦肩而过的暗恋着的男孩,爸爸单位临街的那扇窗子,趴在窗台上静静等待他经过的我,每个画面都还新鲜清晰,一切一切竟然真的就像是安放在昨天。
怀念,刻骨铭心的怀念,一点一滴,一个笑意,一滴眼泪,深深地怀念。我爱你,我的往昔,我的岁月。16岁的我,17岁的我,18岁的我,19岁的我,20岁的我……每一个我都安静地站在那儿,微笑着。
墙上还挂着我画的那张水彩画,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孩背对着我,还在遥望,背影有些退色了,很久没有再画过这样的背影,最后的张望……
曾经那么急切地盼望走出这间房间,这座城市,现在却总是想回来而没有时间,以后呢,也许时间会越来越少,也许我会越走越远,当今天也变成昨天,我只能越来越多地怀念。
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部电影,《最后的贵族》,那个在威尼斯的暮色中拉着小提琴的俄罗斯老人苍老感伤的声音我一直没办法忘记,他说“曾经我憎恨彼得堡的冬天,现在,我觉得那里的雪都是温暖的。”
能看到淡淡的月亮,淡淡的颜色,淡淡的日子,淡淡的欢乐,淡淡的感伤,什么都是淡淡的,淡淡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