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jwb.gzsums.edu.cn/sanzao/word/yjxzw.doc他的生命,比我的重要
2004级 临床医学 5班 林婷
零五年的春天,我们在的城市,温暖而湿润。空气中蔓延飘荡着辞旧迎新的喜悦以及一年劳碌奔波之后的松懈。零五年的春天,是老人安详笑容里的添福添寿,是孩子们手中招摇过市的甜蜜糖果;零五年的春天,不同的人们体味着相似的幸福,不同的人们亦咀嚼着各自的辛酸。
零五年的春天,一个男子的眼泪,在我的灵魂打上烙印。
寒假,我在潮州市中心医院进行预见习。进了传染科,是花了很多时间才说服自己走进那片白色隔离病区的,对于生的渴求的本能让我们很难不对疫病恐惧,就仿佛一年之前,我只是一个在人群中捧着可乐的平淡无奇的孩子,一个得到一只小熊维尼就无比开心的孩子。
可是,一年之后,我身着白大褂站在了这里。
并且,五年之后,我依然会站在这里。
学医,并不是我的初衷。我的双亲都是医生,一直以来,我始终是个孤独的孩子,因为六岁起就被母亲反锁在家里。一直以来我始终有严重的胃疾,因为极少吃过按时的三餐。而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我的父母是医生,他们忙。是的,很忙很忙,忙得迫不得已将年幼的孩子反锁在家里,仅仅是因为,没有时间照顾。
为了那张志愿表,我哭过,闹过,挣扎过。当整个黑色的七月过去,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我却反而变得平静。
因为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年,终究是近了。病房里的病床还是一张接着一张的空出来了。情况许可的病人都迫不及待的要求出院回家过春节。我跟在指导医生的身后,歪着头快乐地清点着空的病床。
一张,又一张。空气中有温暖在静静流淌。
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喜悦呵,你能够给予另一个生命健康,让他能够和你一样,微笑着,眯起眼睛看窗外阳光灿烂。
传染科主任,一个四十七岁的中年男子,年三十的晚上,他是二线值班,负责处理第一线医生无法处理的病人。我跟随着他走进张灯结彩的医院大门的时候,春节晚会欢乐的歌声刚刚响起,天空下着毛毛雨……
一个高龄产妇,患严重的黄疸型胆炎,难产,在实施剖腹产手术的时候,大出血、感染,被送到了传染科。
年三十的医院,寂静而冷清。传染科长长的走廊上,大片明晃晃的灯光,病人的丈夫无助的蹲在走廊尽头,是一个不再年轻的男子,辗转的奔波劳累在他瘦削的脸庞写尽了无助和无奈的辛酸,以及,无能为力深深的恐惧。
作为预见习的学生,我只能和他一样,等在门外。
等在一片明亮的灯光中,等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指针的分秒摆动让人无法言语无法呼吸。对另一个生命的等待和牵挂随着时间的点滴流逝而剧增。无声的等待中,我终于开始明白疾病的残酷与生命的卑微……
半个钟头,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后,主任走了出来,疲惫、镇静而神色凝重。我知道,他是有问题要问的,可是,你让他怎么开口呢?你让他怎么去问蹲在角落里那个无助而辛酸的男人……
“病人危急,大人和小孩,也许只能保住一个了……”
我几乎丧失;饿所有勇气,回头去看那个男人,你让他怎么回答、怎么选择呢?你让他怎么去面对、怎么去承受呢?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生命中血肉相连的一部分,会轻易的失去,轻易的离开……
男人“扑通”一声下跪,跪在了戴着口罩满头大汗的主任面前。
“医生,请你,请你尽全力抢救我的妻子。”……
凌晨时分,我的手机嘀哒作响,各种春节祝福短信纷至沓来。而,抢救室里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却因为失血过多,感染合并多种并发症,连同她腹中的胎儿,抢救无效死亡……
我的心钝痛着,却无法言语。我眼睁睁,却无能为力。回首观望流年,我曾经大声的指责母亲把我反锁在家里,父亲从未按时煮过三餐,曾经为那些枯燥而琐碎的医学知识而深感头痛,不断抱怨……
然而,零五年春节传染科灯火通明的走廊上,我在一瞬之间,明白了我的父亲母亲,明白了,他们的无怨无悔。
结束抢救的主任,走出了抢救室时解下了口罩,已经开始苍老的脸庞上,眼角的皱纹里,是分明的泪光……
“我是一个医生,每一个送到我手里的病人,我都想把他们治好,每一次抢救危重病人的时候,心里都会这样想:他的生命,比我的重要。”
主任这样说。
……
突然想起曾经对朋友说过的话,说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走在午后明亮的马路上,抬起头,眯着眼,微笑看从树叶间倾洒下来的阳光点点。而,能够成为一名医生,能够把健康带给另一个生命,让他也能和你一样,微笑着看阳光灿烂,这一刻,我终于觉出了一名医生的全部骄傲与幸福。
零五年的春节,我在主任的泪光中读出了生命的份量,亦,读出了二十年来灵魂从未有过的震撼。
……
传染科主任,这个四十七岁的中年男子,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