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镜子里面（小小说） [复制链接]

    
清晨醒来，转头望向身边的峰，看他甜甜的睡相，心里盛满了幸福。起身坐到台镜前，目光缓缓的接触镜子，然后像是纵身跳进了黑夜，我被嵌在了镜子里面，而对面，一个自己模样照镜子的人正嘴角轻翘，诡诡的笑。
（一）
十二岁那年，祖母过世，母亲带我到她遗体前哭丧。祖母向来甚是疼我，想到失去的痛苦，自然哭的很凶。手擦眼角泪的时候，模糊的见有人站在祖母房角的旧衣橱镜子里，转过头去确定，看到的却是祖母拉着“我”的手在笑。
恐惧像冰块将我整个冻住，我想喊，可喉口如同有什么堵住，任我怎么挣扎，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而镜子里的祖母伸出来手朝我。。。
后面的事就记不清楚了，只是听母亲说，我哭的太伤心昏死过去了。从那以后，本来就娇弱的我，更是虚的像晚春的花瓣，一阵风就能吹落一地，而且我得了一种怪病，不能看镜子。每次看镜子后，我都会不自主的打颤、冒冷汗，晚上便做恶魔。
时间静悄的滑过，转眼二十岁，庆生的下午，母亲翻杂旧的陈物，却从祖母的旧衣柜找出一个装帧甚是精致的本子，后来因为有急事，随便的放在了床头。晚上，父母有事出去，我则闲来无事藏到自己的小卧室读书。
夜黑漆漆的压着，让人有种要被吞噬的恐惧。一星昏黄的灯光散发着它仅有的一点明亮，妄图消减这流动的黑气，可经过短暂的挣扎，它便被消融。我试图安奈下颤动的心境，可耳边总有阵阵孱弱凄凉的哭声。像书虫一样，我尽量的爬行在字里行间，可敏感的神经却一再的将哭声放大。
小心的回头，飞瞟了一眼四周，眸光却定格在了床头等待开封的本子。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异感觉，只觉得它里面像是涌动着浪或者风，阵阵的涤荡过我的身体，让我不自主的受到召唤。缓缓的，我挪到它跟前，打开了一段似乎已经丢失在岁月里的记忆。
（二）
这是祖母在世时候的笔记，而且是和我年龄相仿时候的青涩文字。
今天，是我下乡以来最开心的一天，田间干活时，村里一个小伙见我锄地干不来，主动过来帮忙，教我怎么用锄头。他个头挺高，可有着农人特有的厚实感，皮肤泛着黄土地样的颜色，在他跟前，仿佛从他的体味中能嗅到土地的亲切味道。
。。。
时间真快，认识他该有俩月了。在一个分队干活，每天如期的见面，他稍有迟晚，我便频频的抬头寻找，内心焦灼的等待，这是怎么了？怎么他一走近，我的心就跳的这么凶，腮边像是点了团火，烧的我头晕晕有些胀。
。。。
他送我一把木梳子。回来后美得我照着镜子梳了又梳，看了又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幸福。
。。。
为什么眼泪像堵不住的江水一个劲的流？为什么心像是一件被人摔在地上的瓷器，碎的七零八落？为什么？
他要结婚，和村里的一个姑娘，而不是我。
。。。
晚上，他约我出去。
他说他喜欢我，然后把我紧搂在了怀里。我的心颤巍巍的跳着，有点喜，也有点痛。可我还是从他怀里挣脱，疯似的冲回来。油灯忽闪着，晃得我眼里泪水打旋，对着镜子又用他送的木梳梳头，可镜子里面的还是不是自己？她的嘴角生硬的翘翘，神秘而陌生。
后面的记述就断了，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而两年后，祖母回到城里，遇到另一个男人，并和他结婚：祖父。
本子的最后一页有一张黄旧的照片，一个高个青年憨厚的笑着，笑容衬在他脸上，像一朵开在黄土地上的花，纯洁而美丽。
慢慢的，我拉开自己书柜旁边的抽屉，从小搜集来的“宝物堆”的角落，躺着小时候因喜欢从祖母那偷拿来的木梳。。。
那晚，我又梦到了祖母，她还是手牵着年幼时候的“我”，对着我笑，这回，我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开心可以重见祖母。第二天清晨，我鼓足勇气站在镜子面前，慢慢的移来目光看向镜子里面，突然有种被吸进去的感觉，仿佛自己是在镜子里面，我的周围是浓重的黑，而对面则是阳光明媚的外界。
（三）
二十二岁毕业，工作单位遇到峰。峰个子高高，但很结实，可能和他是体育教练经常运动有关系，而且长时间的户外活动，使他的皮肤闪着太阳浴后昏黄的油亮感。初次见面，心里却不知从哪里生出熟识的感觉。
镜子里面，我寻找着自己的答案。站在镜子前，把自己装进镜子里面，看着对面的自己嘴角轻挑，而当我从中脱身出来的时候，自己整个的感觉像是被重新包装过。
我无缘无故的学会化妆，动时鬓云游度香腮雪，静时明眸轻点暗影潭；又无头无脑的迷上服装，闲来碎领花边袖，忙来胸花收腰锦；跟着是无本无由的恋上运动，来如踏浪彩云步，去如乘风燕子身。一步步我走近峰，征服峰。正此刻，峰，躺着了我床边。
峰翻了个身坐起来，“醒了”，我温柔的问，“洗刷吧，我帮你拿衣服”。回头轻扫一眼镜子，镜子里面的另一个自己冲着我抿了抿嘴。
半年前，我已经结婚，不过我的男人不是峰。
记不起什么时候开始，镜子里面演绎的主角不再是牵着我手的祖母，而只有另一个“我”，一个嘴角轻挑笑的神秘的自己。

12月28写的，年终了，也算是对马上要过去的08年做个交代。
时间真是不饶人，自己慢慢一步步挣扎中完成成人的过度，
童年纯真快乐，是为了成年的百般焦灼做铺垫，
成年千锤百炼，是为了老年的睿智洒脱做伏笔。
说来此刻都像是为了下一个瞬间，
其实也对，每个人都是他独特的经历造就现在的自己，
所以，面对一个人时，看到的不只是他，还有岁月留在他身上的丰富。

絮絮叨叨老半天，人生如此有错吗？
没有，当然没有。
夜空的星，能看到的它的光都是几年、十几年、甚至亿万年前发出的，
可星有一样好处，
不会像人一样后悔。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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