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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月神 第一卷 神魔 第一章 舒烬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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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楼 发表于: 2009-04-09
第一章  舒烬
月光如织,宛若倾倒的水银,将东荒的古老城池静静地笼罩。梵影古城在日落前刚刚送走了最后一批旅人,东梵就渐渐在夜色中沉寂。天地间起了些轻岚,悄然无声的从月光下漫过,仿佛蛟人织成的轻纱,细细滑滑。岚随风而动,月便好似在夜空中穿行,有了这轻岚,天便不再深邃得令人敬畏,月也成了蛟人泣泪而成的珠子,在银织上缓缓滑动。
月光似水,静静地浸透了东荒每一寸土地,将奢靡与阴霾一扫而尽,混乱和呛人的尘土味也完全地沉淀了下去。没有喧嚣与盲目的繁华,仿佛陷入了深沉而安详的思索。
东梵诸城深处山林,山雾空蒙,漫山雪樱树盛放,终年如是。穿过迷蒙的薄雾,片片雪樱树花瓣从枝头跌落,在空中扯着长长的黑影簌簌而下,让人顿生阵阵恍惚。
恍如隔世。
舒烬停在山林脚下,微微有些出神。二百多年前来到这里的感触竟未曾消散。黑衣黑发在风中鼓动,与天地间的月景融为一体。
茂密的雪樱树将月光遮挡,林中便似乎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许久未曾在林外伫足,原来这里也竟是一番景致。那片林子便正是落樱宫的幻术所化,之下是纵横交错的巨大宫殿——落樱宫。
而这片看似稀疏的樱花林,月光却无法渗透半分。
“好快啊,舒公子。”一个慵懒的声音幽幽地从林中飘出,而后一身红纱的女子从林子的阴影处缓缓出现,脸上浮出淡淡笑意,“红鸳可久等了,公子……”
话未过半,舒烬凭空抓起一把湛黑色长剑,从半空中霍然斩下,一道剑气携着烈风破空而来。红衣女子一惊,已躲闪不及,“公子!”忙结出手印来抵挡,刚刚那丝玩味的笑已然不在。因为这位少年是宫中不下于四大护法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但又是一霎,剑气溃散开来,向四周荡去。
“舒烬!”红衣女子怒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作为四大护法之中朱雀,还从未被人如此戏弄过。但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忍。强忍心中怒气,道:“舒公子,你这是何意!”
女子身后的樱花被狂乱的剑气绞碎,狂飞乱舞,随后又渐渐落下。
舒烬手中的剑已经消失不见。他负手而立,黑发黑袍在风中鼓动,眼神中尽是傲气,“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
红鸳脸色几变,最后沉声道,“红鸳不敢,只是……”
“堂堂朱雀护法,还有办不到的事,来求我?”
“那倒不是,只是……红鸳有一事相告。”红鸳微顿,“宫里有人要叛乱,而且冥界的人已经插手了。”
“落樱宫了发生了什么我不感兴趣……”舒烬就此停住,预言又止。
“红鸳明白公子的心意,是宫主他……宫主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笑话。”舒烬冷笑一声,“我没做亏心事,又哪里会怕?”
“我知道公子不怕,不过那熵梧带走了那茳圣女去问话……”朱雀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无声。
舒烬脸色徒变,语调惊慌:“姑……姑姑?”
※※※※※※※※
目送眼前这位不再自若的男子转身离开,红鸳脸上的笑意徒然消失,疯狂的眼神将内心的惶恐而决绝的心境表露无遗,阵阵心悸让她气息平甫,然而她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舒烬消失的方向。她猛然闭上眼,深深吸气,嘴角浮起一丝嘲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看到舒烬如此的紧张,她不只一次感到了心悸。
厌恶,愤世,对自己所作的事她前所未有排斥。
也许那样洁白的灵魂不该在这个混乱肮脏的东荒古城沉默下去。那只是旁人的妒忌而已吧。
斜月沉沉,即将没入宛如黑幕的远山;夜风烈烈,仿佛想将整个东荒吹醒,来见证一场命运的转折。
夜色深沉,将无边的雪樱林深深掩映进月光之中。林边的悬崖之下,只有将要落下的月将百亩森林的枝叶梢头照亮,森冷而诡异。
风将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仿佛被推进万古的寒渊,身体的温度被一点点带走。准备了几十年,这一天终于到了。身处激流,大概是那刻骨铭心仇恨才使自己这样不断坚持下来的。除了那覆盖一切仇恨,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熵梧,百年前的血债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报告朱雀护法,冥界祭司大人已到,在朱雀宫等候。”身后的侍从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
红鸳平定心神道:“哦。”正欲返回时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朱雀宫?他怎么现在去了朱雀宫,要是被人看到就前功尽弃了,快,快回去!”
“是。”
东荒的黑暗悄然降临在睡梦中的古城里。没有了月的古城,风更加凌冽,在墙头街角擦响尖锐的呼啸。
“朱雀宫主不会认为,我冥界大祭司也会在这样的夜里暴露,然后被揪出去暴打一顿吧?”冥祭坐于红鸳右侧说笑道。
“祭司大人说笑了,刚才红鸳也是一时紧张,还望大人见谅。”红鸳浅笑,仿佛没有丝毫刚才的失态,“在看似最易被发现的时候来,尤其是在宫里内乱将近的现在,被查到的可能也许会小些吧。祭司大人真是有胆识啊,红鸳佩服。红鸳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祝巫神大人马到成功。”说着红鸳双手捧起眼前的银杯行了个礼。
“好,有如此明智的合作伙伴,是巫神大人明智之举啊。”冥祭摸着胸前的血色六芒星胸章,说完大笑几声,“说说你这边的情形吧。”
“是,落樱宫的几大势力已经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行动成败,在于如何截杀熵梧,并且让旁列势力大伤元气。首先是宫主,他刚刚在旧城出关,实力应该在巅峰状态。加上他座下下的三十六神将及其手下的兵力,占去宫中将近一半的实力。青龙护法是宫中的老人,一直尽心帮助宫主,他手下的兵力不少,不过一般是用来镇守主宫的,没有跟去旧城。玄武不在宫中,而是在外执行任务,至少明天之前无法回来。白虎和修罗默将要反叛,默手下虽然兵力不多,但是他的嫡系高手不少,尤其是他的紫衣队,绝对有以一挡百的能力。再下来……”红鸳顿了顿,“还有两个人,也许会成为这场行动最大的变数,一个是圣女那茳。”
“那另一个是……”
红鸳脸色几变,沉声道:“东荒游侠。”
这一夜,已然再没有退路。
※※※※※※※※
月已沉去,只留下遮天的黑幕,漫天繁星盈盈缀于其中。昏暗的小路远远传来一阵马蹄,是谁在这夜里匆匆赶路?马蹄声渐渐近了,隐约可以听到马匹粗重的呼吸,以及烈风呼啸过衣衫时的刺耳之声。
然而刹那间,这一骑已经掠过,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旧城的守卫远远望见了这一人一马,已然睡意全无。转眼那一骑便到了城墙脚下。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守卫大声喝道。
“在下舒烬,与宫主有急事相商,快打开城门!”舒烬勒马徘徊。
“宫主有令,游侠大人到来不必禀报,直接通行。开城门!”
大门铮铮地响动还未完全开启,舒烬便冲了进去。而此时,守城才借着黯淡的灯火隐约看到马头上那一只金色的角——独角兽①!
独角兽长鸣一声,带着舒烬奔入长长的甬道之中。昏暗的甬道两旁排列着两列身着银色战衣的人偶战士,森然的银色长剑将灯火的光四射开来,透出股股逼人的寒气。
已然顾不得多想,便急匆匆地向甬道尽头奔去。
旧城如同城外的夜色一样深沉,寂静得仿佛弥漫了死亡一般。
舒烬在大殿门口停下,翻身下马。这时,大殿的门回荡着刺耳的响动缓缓开启。铺天盖地的压迫席卷而来,仿佛不勉力呼吸便会在这无形的压力之下窒息一样。
这一刻,恐惧如同跗骨的蛇蛊,将毒液一点点注入灵魂深处,夺取思考的能力。
可是,别无选择。
舒烬大步向前一直走到宫主座下三丈的距离,单膝而跪:“属下舒烬拜见宫主。”
熵梧一身青衣正坐龙椅,闭目不言。偌大的宫殿唯有沉默的两人相对,静默中隐藏着无言的对峙。
金色的座椅闪烁着冷光,向四周辐散到只有一丈的距离。大殿的上空一片黑暗,让人不敢仰视。那不是夜空的深邃,而那暗浓重得让人窒息,仿佛大殿内的空气已经被那无尽的黑暗凝聚。
寂静。
突然间,熵梧开口道:“起身吧,我有件事要问你。”
“宫主请讲。”浑厚的气息扑面而来,舒烬不敢怠慢,开口道。
“你可是战神舒城的儿子?”熵梧猛然睁开眼睛,仿佛有实质性的光芒射出,将舒烬的身形定住。
舒烬沉默,这样的事实实际上只是他和姑姑之间的秘密。但这样的秘密会使舒烬无法踏入落樱宫半步,甚至遭到追杀。但这样的秘密还是被熵梧所探知。
因为舒城与熵梧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舒城已死,但这样的恨难保不会被遗留到舒烬身上。可这便是事实。
“是。”舒烬答道。
熵梧长吸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熵梧宫主,您还有何事?”舒烬尝试问道。
“那你急匆匆来找我又是何事,之前我并没有召见你。”熵梧反问道。
“宫主我只是听说您把圣女囚禁起来,可……”舒烬一时不知怎样表达才对。
话音刚落侍卫来报,“白虎护法求见。”
“叫他进来。”
“是。”侍卫躬身退下。
白虎一身白底蓝纹的长袍,缓缓地进入了正殿,躬身行了一礼,白发飞飘,举止间尽是傲慢无礼之态:“宫主,近来身体可好啊?”
宫主也是一脸浅笑说道:“果然如同红鸳所说啊,”他轻轻摇头道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果然你早有不轨之心,如今你背叛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白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狂笑一声:“亏你还是一代枭雄,到了如此地步你还不觉悟,你已经大势已去,难道你还认为重伤的你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以一人之力抵挡所有人吗?”
此时的殿外渐渐响起了阵阵仿佛遥远的喊杀声,显然叛军已经攻到了旧城脚下。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那是我命红鸳传播出去的假消息,你还如此相信。真是……”熵梧没有继续说下去,冷笑两声,“舒烬,给我拿下他,证明你和圣女的清白。”
一直在一旁默不做声的舒烬得到这样的命令先是一愣,而后道:“是!”随手一抓,身体中浮出一股黑气,在手中凝成一把黑色长剑。
白虎倒吸一口凉气,对于如今还很式微的他来说,舒烬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对手。白虎强装镇定,冷笑道:“熵梧啊熵梧,你还是那么天真,难道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单枪匹马来送死?再过半个时辰,我的人马便会拿下旧城和落樱宫,你还是降吧。”
“哼!舒烬,动手!”熵梧厉声道。
“舒烬,你可要想好,一定要与这个恶魔为伍?”白虎试图说服舒烬转移阵营。宫中三杰,舒烬,默,白虎之中舒烬要略胜一筹,位于首位。这样的敌手,还是不要树立的好。
“身处洪流,身不由己。白虎护法,得罪了!”说完已经挥剑而上。
白虎双手一动,数十个手印已经结出,同时身形飞退,远远离开舒烬的力量范围。“舒烬,看剑!”白虎双手上举,一柄由气凝聚而成的蓝色长剑滑过当空直刺向舒烬,“看你如何挡得了这一剑——破界!”
熵梧冷笑一声。
舒烬没有说话,横剑而立,并没有试图躲闪这看似威力巨大的一剑。
不躲,找死!白虎心中暗道。
舒烬暗自运气,瞬间将全身剑气逼入手中的剑,那黑剑便裹了一层白色的剑芒。剑芒凝聚着收而不放,发出耀眼的白光。“剑应当这样用!”凌空一斩,仿佛有开天辟地的力量。凝聚的白光瞬间爆发出去,耀眼的光也弥漫在整个大厅。剑气击溃了那蓝色的长剑,一往无前地冲向白虎。
“怎……怎么会?”白虎失色道,匆忙躲闪,还是难以完全躲过。
“忘了告诉你,舒烬他是当代剑神,跟他比剑,找死!”熵梧冷笑道。
满目的白光散去,舒烬持剑而立,剑身上还残有未散去的光芒。白虎用左手紧握右臂,鲜血从指缝流下,滴在地上。自幼修习法术,可谓同辈中最出色的,有如此成就已经不易。可还是敌不过修习外功的舒烬。难道就因为他是剑神?
“哈哈原来你是剑神……”白虎垂首苦笑道,突然间眼里闪过丝丝凌厉,“我今天倒要看看,剑神究竟厉害在哪里!”说着,急速催动法术愈合着手臂的伤口。
舒烬眉头微皱,却不给他如此的机会,提剑向前冲去。
※※※※※※※※
东荒注定是个不眠的夜。三百里灯火影影绰绰将古老的东荒照得愈发神秘。在无边的灯火之下,那落樱宫的雪樱仿佛也霍霍地跳动着,摇摇欲坠。花瓣依然不断地落下,发黄的光线使她们显现出异样的光彩。魅惑,神秘。
男子靠着马背坐在篝火边,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神秘古城。
几百年的风霜在这位当年叱咤风云的战神脸上刻下了无尽的沧桑。黑色铠甲在灯火中熠熠生辉,黑色披风随同夹杂着稀稀落落黑发的白发,在风中萧索地舞着。
仿佛这便是缘起之处,百年后仍然还是要回到这里。
“落樱……落樱……”他喃喃着,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隔着这落樱树林,百年前他放下了什么,而如今又要去重新拾回什么?
毕竟,还是回来了呢。
冥界战神?他脸上浮出一丝不屑的笑意。若非那个人,或许自己已经去往黄泉海,进入新的轮回了。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那个人?难道仅仅是那点不甘心?也许正是那一丝丝的愧疚,才让他即使化身为魔也要回来做个了断。他苦笑,如今已经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如今他主动请缨讨伐落樱宫大概就是因为这吧。
夜更深了,局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而是完全的一边倒。战斗仅仅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落樱宫便被他踩在了脚下。
但是,找遍了整座宫殿,什么也没有。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句话——上穷碧落,下达黄泉。
如此多年的寻找,即便找到了这里,可是依旧什么也没有。只有风从纵横的宫殿深处吹来,拂动两侧帷幔轻轻摆动。悔恨如同这无边的地下宫殿般深远,将神志渐渐蚕食。那风像是来自遥远的从前,将无力的自己一点点拉回到如同噩梦的往世。
突然,一阵混乱从宫门之外传来。对了,落樱幻阵没有开启?
“谁?”舒城瞬间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宫中的某个隐秘的角落传来微弱的窸窣的声音,他单手挥起巨大的战戟,便是烈风呼啸,撕碎了两侧的帷幔,漫天飞舞。
待得眼前残破的帷幔落下,一个苍老的身形在昏暗的灯火之下摇曳着出现在眼前。“舒城,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老朽啊?”舒城一阵眩晕,仿佛回到了百年前的当初,青衣白发长须的人继续说,“如今的你已经神志不清,居然还敢回到这里!”
“我的事不用你管,青龙?”舒城竭力集中精力,以防不战而败。
“黑暗的奴仆,看来那个传说是真的。舒城,你以为你能坚持多久。看你的心力混乱到了什么地步。”青龙冷笑,“又一个冥界的牺牲品。”
“哼,”他冷笑道,“舒烬和那茳在哪里?”
青龙脸色一沉,道:“你还有脸回来见他们!”
舒城语塞,无言以对。是啊,我凭什么来面对他们呢?
“不必多作争辩,动手便是!”舒城道。
“你已经身陷重围,又何以与我而战!”青龙转身欲走,“当初的战神如今却连最简单的计谋都无法识破,哼……”
“我不管什么计谋,告诉我,舒烬和那茳他们呢?”说着身形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青龙面前,“说,否则……”
“否则怎样?”青龙摇头,“你真的变了太多,舒城。原先的你我敬佩十分,当称一代枭雄,而如今……”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舒城神情激动,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告诉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夜将要离去,青龙带领的部队在一瞬间将战神舒城困在了宫中。守卫的士兵悄悄从岗哨往下望去,沿着古城最黑暗的道路一个人影窜出,向城外逃去。他挪转视线,任那人安全出城。
※※※※※※※※
白色的光芒在黑暗里展转,宛如划破黑暗的利剑,在大殿中显的如此耀眼。偶尔几道白光射出,将已是老旧的大门弄的更加伤痕累累。但那门仿佛宿命一般坚固,恁是怎么用力也无法扯断牵扯着命运的纷乱丝线。片刻,那白光乍现便又消失在黑暗中。
那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似乎能够淹没一切宿命。
大殿之中,已然多出一个人影,手持长刀横刀而立。
“默!”舒烬沉声道,正是眼前的蒙面黑衣男子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刀格开他最后的致命一击,救下了白虎,“连你也……”
“舒烬!”默狠狠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了结吧!”便飞身而上。
舒烬眼看着如同迅雷般的一击,仿佛十分的熟悉,便同样使出了相同的招式来抵挡。“你……!”舒烬无法表述心中的震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叛徒!”默没有回答,只低声喝道。
方才一剑,已然觉出对方的实力。也许仅仅一个力道上的失误便会将自己性命葬送给对手。
两人无声的对峙着,默的长刀上凝聚的却是蓝色的剑气。而他的眼睛,已然变成了琉璃蓝。
九天剑典。
“舒烬,赶快杀了这两个人,否则你将再也不用见你姑姑了。”熵梧眼睛依旧紧闭。
倒在地上的白虎笑着站起,道:“舒烬,你还是看清时势的好。老鬼气数已尽,你不如投靠我们……”
然而舒烬似乎并没有听到白虎的话,痴痴地望着面前的对手:“你……你到底是谁?”
默在宫中将九天剑典演绎得近乎完美,可之前竟连舒烬也没有看出。
恶毒,冷厉,阴骘,还有那双眼睛里的憎恨和决绝。
刹那间白光和蓝光交错纵横,宛如天网一般密密的交织在大殿上空。辗转如同闪电一般,划破黑暗,直直地击打在心灵深处。
究竟是谁,将那无尽的黑暗汹涌的倾泻,溺住了回忆。仿佛百年前的那段经历,在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向着无边的深渊下坠。
你究竟是谁?
※※※※※※※※
殿外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微亮的天幕之下,叛军将守军的部队逼回了大殿之内,层层防守。而殿外的军队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也停止了进攻。狭长的通道之内,两列银色的铁甲人安静地立着,反射着大门之外投进来的微弱的天光,森冷袭人。
长风掠过,将初春冷冷的湿气带来,让人打不起十二分精神。
在这无限的静默之中,忽然间有道道黑影从银像之前闪过,又恍然消失在大门投进的光明之外。
可依旧还是静默。
舒烬转身猛然挥出一剑,将默致命的一击击退,方才那殊死的战斗才有了一瞬的喘息之机。一阵冷风划过,悄然逼向坐在龙椅上的熵梧。
豁然,默的身形迅雷般的激射而出,舒烬猛然一惊,却发现那一击却是和自己擦肩而过,目标正是熵梧。
“宫主小心!”舒烬的提醒显然已经迟了一步。
默当空化作几十个身形向熵梧击去。熵梧单手一挥,格开了第一击,便起身向上掠起,躲开了剩下的几十重重击。
“紫衣队,上!”默调转剑锋,朝向熵梧,又冲了出去。
熵梧站定,便背转双手,冷然而立。
他没有抵抗,任凭默以及他的紫衣队向自己袭来。在那短短的一瞬之后,默的剑尖指向他的喉咙的时候,熵梧的嘴角浮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是冷厉,是愤怒,是得手后的自傲。
之后的一瞬仿佛时间的流速也被减慢了,默以及他的紫衣队的几十道利刃渐渐凝滞在半空中。那些利刃瞬间放出强光,强烈的光淹没了众人的身形。阵阵尖锐的剑吟声响起,几十把振动的剑连同它们的主人一同反推回来,稳稳落到远离熵梧的一侧。
那强光随着利刃的远离才渐渐弱下去,直到消失。强弱下来的一霎,才看清那几十把利刃原来已经变得微微赤红!
默眼神微变,紧紧抓住那把变得炽热的很难再握紧的长刀,口中狠狠吐出几个字:“终于出现了,三十六神将!”
※※※※※※※※
第一缕阳光似乎来的特别的迟,荒芜的大漠尽头,只有一座孤城静静的沉睡着。阳光便是越过了东荒尽头那最后一道屏障,悄然降临到这苍茫的无边的东荒大地之上。就在光明降临的这一刻,仿佛世间万物也瞬间苏醒过来。长风挟着风沙从大漠一头旋舞到另一头,只有大漠上遍生的白草枯黄的枝叶随着风沙舞动。
原来东荒在光明降临之时才看得清,那是一个混乱肮脏尘扰纷纷的地方。
大漠西头的天色还有些深沉,在连绵起伏的低矮沙丘之后,一条蜿蜒的小路在变换了成千上万次路线之后,终于在许久之后的今天停在了这里。一行旅人从沙丘之后转过来,为首的一个女子朝远处指了指,大声喊道:“旧城到了,旧城到了,就在那儿!”
女子从头到脚紧紧的裹着东荒人外出时常用的袍子,只是在长袍的肩头不易发觉的地方绣着一枚银色的樱花。
“红鸳,似乎有些异常,你看那城墙周围,并没有人战斗。”女子身侧的中年人极目向宫殿处望去,“难道白虎他们有什么异动?”
“不可能,”红鸳眉头微皱似乎有些失态,“那一定是熵梧故布的迷局。”
冥祭摸着胸前的血色六芒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让军队继续行军的意思,似乎是对红鸳的说法有些怀疑。
“祭司大人,事情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如果您不相信红鸳,您可以带领您的人回去,向巫神大人禀明实情……”红鸳显然有些生气。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冥祭并没有生气,而是指向旧城的城墙,道,“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战斗过的痕迹,但是你看那旧城的城墙,上面明明有烟火的痕迹,而且看那岗哨,仿佛没了人守卫。只是,怀疑总是行军时必要的。”
红鸳一怔,道:“希望祭司大人不要责怪,刚才红鸳无礼了。到如今,我们都没有退路了,请祭司大人不要见怪,我们现在只有互相信任才行。”红鸳转身朝向旧城。
冥祭抬起时常停在胸前的手,摆摆道:“那么我们走吧!”
“叛徒休走!”一声清丽的呵斥声响起,白色的光芒如同长练翻卷着涌向红鸳。那道道白练仿佛在天地间织起一张大网,让人无处藏身。冥祭一把将红鸳拉开,翻手间结出一个个复杂的手印,一滴鲜血从指尖滑落,“破!”
方圆十米之内,一个巨大的暗红色咒符亮起来,将连绵的剑气消散干净。
白光渐渐稳定在二人面前,白衣白发的女子,圣洁如同碧落山上的白雪,光芒万丈,不可仰视。同样的九天剑典,在那茳手中施展出来,却少了几分杀气,多了几分神圣。
“那茳?”红鸳一时语塞,“这……”
冥祭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双手上举,“乱魔血阵,涨!”转瞬之间血色光芒暴涨,大阵中生出几条血练,如同群魔的手臂,翻卷着扑向那茳。
九天剑典——九天剑舞!
那茳起手就甩出了强势的一招。漫天的白色剑影如同暴雨一般降下,白光甚至夺去了太阳的光辉。那一战就如同远古的神魔力量的交锋,光明,黑暗,神圣,堕落,种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交错,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一轮的交手结束,连绵的血色长练和漫天的白色剑雨相互抵消干净。
这一轮的交手仅仅持续了一霎,便结束了。冥祭的血色大阵和那茳周身的白光同时消失之时,冥祭抱拳道,“好剑法,敢问圣女这是什么剑法?”
“你是什么人,你认识我?红鸳怎么和你在一起?”那茳手腕一转,收起了长剑。白色的长发在晨风中飘飞,如同中天的飞雪。
冥祭没有回答那茳的问题,“姑娘是雪国人吧?想必姑娘想知道如今落樱宫会是怎样的情形吧?”
那茳眉头微皱,表示不理解。
“还有那个已经急匆匆地去旧城救你的东荒游侠……”冥祭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烬儿?你们什么意思?”长剑铿然跃出剑鞘,落入那茳手中。
“不用紧张,”冥祭抬起手,示意那茳不要动手,“我们只是想和你合作而已。”
“圣女你看,”红鸳上前来指向远处的旧城,“游侠大人已经回来了。”
那茳回头望去,大漠苍茫,只有一座孤城遥遥的守望,“哪有……?”突然间,颈间一阵痛楚,便失去了知觉。红鸳扶住颓然委顿的圣女,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情。
“红鸳,你……”
“祭司大人,如今只有出此下策了,否则她会坏了我们的大事。”红鸳将怀中的女子轻轻拥住,“舒烬,对不住了!”阵阵风从天边掠过,掀起层层的风沙,遮蔽日光,太阳竟一时黯淡下来。红鸳顿生阵阵恍惚,竟呆在那连绵的滔天的风沙之中。
“好了,我们走吧。”冥祭不动声色的道,又继续向前走去。
※※※※※※※※
出了东荒的边缘再往东便是无边的大漠了。风沙掠过,渐渐移动了沙丘,露出了大片树木枯死的枝干,又渐渐掩埋了一丛丛刚刚长出的矮荆棘。
就在这无限的演变与重复之中,东荒的人们也找到了通往东极绿洲幻影森林的路。
一个人影趔趄地绕过一座沙丘,便倒在地上。这样重的伤已然无法穿过大漠了。他静静闭上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已经死后大漠上的鹰群啄食他的尸首的情形。能从落樱宫出来,就是万幸了,却在快要进入大漠的时候遇到了落樱宫玄武的人。身负重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竟然还能逃到这里来。
耳边风沙掠过,渐渐塞住使者的耳朵。风声渐弱,连意识也渐渐远去。就在这时,耳边隐约响起了阵阵欢笑的人声。
幻觉吧,任凭意识继续随着鲜血的流失而消散。随后的宁静,应该是消亡前的预兆吧。
一点清凉落在眉心,全身都为之一颤,空明的感觉席卷全身,仿佛静静地沉入水底,回到了轮回初始……
※※※※※※※※
醒来的时分,耳边的风沙已经停止了。他没有动,静静地听着耳边的一切响动,难道这便是死后去往的彼岸吗?不是说人死后的魂魄会去往极西的黄泉海么?这是哪里?周身软软的,使不得一丝气力。他用尽力气想坐起来,一阵剧痛袭来,让他又颓然倒回去,只有口中含糊地吐出一声呻吟。
“公子,他醒了。”一个美妙的声音响起,眼睛微微张开,朦胧中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位黑衣黑裙的女子。淡蓝的眸子,让人觉得那样的灵魂是多么的纯白。“公子,他醒了。”语调中带着一丝喜色。
“月……月神!”使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挥起了手臂击向面前的人。
这无力的一击被男子轻轻用手挡了下来。淡蓝的长发,却是深蓝的眸子,“我们不是月神族的人。”
使者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浑身剧痛跌坐回去。但他并没有放松对男子的警惕,男子身上幽幽地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光明,神圣,坚定,却同时夹杂着黑暗,混乱,魅惑。这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激烈的反复的对抗着。
在这样激烈但对抗之中,为何男子还会拥有如此清晰但神志?虽然他的身体里只剩很微弱的光明,但是他还未被黑暗完全侵蚀。究竟又是怎样但力量支持着男子坚持下来但?
“冥祭大人已经带兵到了这里。你不是他的人,你是谁手下的?”男子问道。
使者依旧警惕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太阳将至中天,只有很少的阳光从石门斜斜地照射进来。沙风从门前掠过,将来时的足迹消磨不见。
女子看看男子,又把视线挪道了使者身上,眼神中带着点点悲悯。
使者艰难地张开干枯的嘴唇,干涸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战神舒城。”
“玫莹,舒城大人你认识吧。”
“嗯。”那名叫玫莹的女子轻声道,“舒城大人是战神族唯一一位继承了全部战神族神力的人。有一次你哥哥月神大人做法事他还随着一同到过月亮湾呢。”玫莹疑惑道,“怎么舒城大人也成了冥界的人?难道……”
男子点头示意。“他的儿子你应该也认识吧。”
“见倒是见过,就是在那次做法事的时候。不过那时的他还很小,如今见了倒不一定能认得。”
“他的儿子,舒烬,”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在落樱宫里避难。”
“避难?”玫莹显然对外界的事情不太了解。
“你应该知道战神族那一次内乱吧,就是神魔之战之前的。”
“这个我知道。族长跟我们讲过,好像是因为他接受了什么禁忌之物,而遭到了整个战神族的驱逐。”
“对,”男子低下头,怔怔地望着双手,“对的,那……禁忌之物,正是我们要找的最后一部分封印。而那禁忌之物正在舒烬的手中,是我需要解开的四个封印中最为诡异可怕的封印。我可以感觉到,我一点点地接近,全身就会产生越来越强烈的共鸣,也许我一旦得到它,我消亡的时刻便真正来临了。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我要不要去触碰它。”
男子闭上眼睛,双手竟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样的情形又出现了,这时的神志便一片混乱,他强自镇定下来。从碧落山出来,随着一个个封印的开启,混乱感便一点点加强。发作的频率也渐渐增加。
“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活下来……”他颤声道,眼神中的狠厉渐渐幻化成淡淡的金色,“也许我真的会成为魔吧,不顾一切的杀戮,不停地不停地杀戮……”
“不管发生什么事,玫莹总会一直陪着澈公子的。”玫莹坚定道,
门前的流沙在风的鼓动之下飘走又飘来,在无垠的大漠中形成了仿佛波纹一般的起伏。这些看似不动的波纹,却也会随着风的移动一点点向远方流去吧。只是不知这风会朝向怎样的方向,最后又会到达怎样的归宿。
澈的眼中刚刚闪起隐约的金光,渐渐消失不见。整个人都随着金光的消失渐渐平静下来。
使者在那一瞬仿佛中了魔咒一般,连连叫着:“神,神……神,您,您是神!”他竟趔趄地从床上起身,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上举又深深伏下,吃力地做了一个膜拜的姿势。
“不,我不是神,”澈这一霎的眼神突然变得悲凉,深蓝的眼神闪烁着深邃的光芒,“不是神,是魔……恶魔……”这一声感叹渐渐黯淡下去,消失在门外无边的风沙之声中。
也许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后人遗忘吧。但心中的那一丝不甘又怎会轻易放下呢?还有很多事要做,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甘愿成为魔的祭品。哥哥,迦夜,你们放心,我是不会向魔屈服,也不会让我体内魔的力量真正复苏的。
※※※※※※※※
神魔历五百九十年,冥界归来。于当年四月初七举兵,试图抢占落樱宫,作为向天界进攻的据点。落樱宫事发,正值兵变,冥界乘虚而入,试图一举攻占。江湖占星师传言,神魔不久将再次现世,而世间开始相传神山碧落已有天地异召显现。
九天十地,轮回牵绊,星辰暗转,北斗逆移。七星命犯天煞,宿走孤极。七星之五禄存②已经黯淡。七星尽灭,耗星所成,神魔再现,成灭世之势。
旧城的战斗在三十六神将出现之后很快发生了扭转。三十六神将以压倒性的优势将默和他的紫衣队击退到殿外。白虎在混战之中被众神将所杀,紫衣队几乎全军覆没,三十六神将被默杀死两个,破了神魔大阵。双方元气大伤。就在这时,在强行挡下默那一击之下,熵梧仿佛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趔趄着向后退去,勉强站立。熵梧闭目静坐在龙椅之上,努力压制着体内翻涌的气血。时而满面流汗,时而冷得发抖,看来熵梧走火入魔的传言是真的了。
凭借着人多势众,默暂时退守到大殿之外。
局势竟这样一直僵持下去。
就在这时,冥祭带领军队到达了落樱宫,由于红鸳对地形的了解,冥祭一瞬间就占领了旧城的所有出口。随着大门的一声轰响,冥祭赫然闯入了旧城。
正午的太阳正毒,但冥祭进入的一瞬,仿佛天地都被冻结一般寒冷。
默转头望去,同样恶毒的让人仿佛如坠冰窖的眼神扫过,停在冥祭身后的红鸳身上。“是你?”
红鸳一颤,那样憎恨的眼神仿佛很是熟悉的样子,随即定下心神,没有说话。
“熵梧,速速出来见我!”那一声怒喝回响在深深的旧城宫殿之中。“熵梧,速速出来见我!”仿佛凝聚的深厚的灵力,离得遥远还会听得清楚。
没有回声。
“别喊了,”默眼神中带着一丝恶毒的嘲笑,“熵梧那个老家伙,已经快死了。”
冥祭难以置信地看向舒烬,“不,你没有那样的实力。”
“老鬼练功入魔,刚才恶战又身受重伤,已经是苟延残喘了。”默微微停顿,“不如我们联手,拿下落樱宫。”
红鸳抢先一步上前,道:“好像现在还轮不到你讲话……”
“好,我答应你!”冥祭大声道,
默随即不再说话。目光冷冷地望着大门之处。
而此刻大殿之内,同样有一双眼睛朝向紧闭的大门,怔怔的出神。在刚才默离去的一霎,那琉璃色的双瞳一直望着他,仿佛暗夜里的孤灯一样此言,制热得发烫,也阴骘地让人心寒,但灵魂深处的欲望却不住的靠近,哪怕前面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直到厚重的大门隆隆地关上,隔断了那罪恶一般的目光。
大门巨震,发出一阵令人内心惊慌的回响。
又一下,门闩匝弯曲时传来木屑碎裂的支支声。大殿中悄无人声,只有那令人惶恐的断裂声。众人呆住了,竟忘记去堵住摇摇欲坠的大门。
当第三声巨响响起之时,大门轰然碎裂成好几片,洒落漫天满地木屑。血红的光芒沿着大门碎裂的方向弥漫了所有人的眼睛。
尘埃落定,几人相望着伫立。
冥祭拱手,笑道:“熵梧,别来无恙!”
这一刻熵梧的嘴角闪过一丝厉色,眼神微微一动,“果然是你!”
※※※※※※※※
跑啊!别回头!要不然就……
跑啊!
跑!
那茳竭力地向前地跑着,朝着前方一片究竟是明亮还是的地方,便是那样一个声音在支持着:跑啊,别回头,要不然就……然后声音就断在了这里——戛然而止。
不要回头,也不必回头,离开那雪白的国度。
不再回头。
哪怕精疲力竭,不要回头。就这样跑着,仿佛一辈子都在这样无穷无尽的奔跑着。这样的奔跑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完结,究竟又在躲避什么要这样什么都不顾的跑,跑向哪里又到了哪里。真的好累啊,好想歇歇,好想歇歇。
不,这是梦,一定是。醒来啊,快醒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要去救人。我不想再躲了,躲来躲去还是没有躲过宿命,再躲还有什么意义……不躲了。
快醒来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快醒来啊!
醒来!
那茳猛然坐起,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破开梦魇,激烈地喘着气,神志朦胧。她向身旁摸去,却没有发现她的长剑。“我的剑……”她喃喃,随即又一阵眩晕。
石屋之中时光静静淌着,宛如门前的流沙,似乎不变却又时时在变化。
“别乱动,再动就没命了。”一个清丽的声音道,远去又回到那茳身边,“来,喝了这个会好点。”
“你们是……什么人?我……怎……怎么会再这儿?”那茳用微弱而颤抖的声音说,斜斜地撇了撇黑衣女子手中的杯子。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杯子道:“这是什么?”
黑衣女子无奈地回头和站在石屋外树下的男子对望一眼,继续道:“这是月湖水,你身上的毒发作了,只有用月湖水才能压制蔓延的毒性,至于解毒之法……还要另谋他途。”
那茳一脸迷惑地望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缓缓说道:“我要去救烬儿……怎么就到了这儿……我要救烬儿。”
“别动别动!”黑衣女子慌张道,“越是动,毒性发作越快,先喝了它,再去救人不迟。你在路上由于误会和我们的人交手,你体内的毒素受到了不同于落樱宫的法术冲击,导致了毒性发作。”女子顿了顿,“冥祭大人说的果然没错。这就是宫中防止手下有二心的手段吧?”
湖水沿着那茳惨白而且的嘴唇流下,渐渐滋润着因为奔波而干瘪的嘴唇。服下了那碗清凉的湖水,那茳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在梦中,那茳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幕幕过往不断地闪过,从初次道南方大陆游历到进入落樱宫,再到遇见舒烬父子,这一生仿佛不是为自己而生,好像又一只命运的手不断牵引着那茳奔向不同的方向。
一生都在跑啊,不停地跑。
是啊很累很累了,该休息了,该休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茳又一次在惊慌之中醒了过来。她坐起在床头,意识也清晰了很多。
“你醒了?”屋外的女子听到了屋内的动静,便转身走了进来。
那茳警惕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又望了望屋内桌上的剑:“你是……?”
女子笑了笑道:“我叫玫莹,屋外的是……我的主人,澈公子。你身上熵梧种下的毒发作了……”
“熵梧是谁,他为什么要下毒害我?”那茳眉宇间的疑惑更深了一层。
玫莹呆住了,“这……怎么会这样?那你知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茳陷入了沉思,努力地回想着一切,脑海却更加地混乱,混乱得一片空白。双手紧紧地抓住头发,捏得指关节都隐隐发白。那茳不停地摇着头,痛苦的神色让玫莹感到一阵阵怜悯。扭曲的声音,残缺的图像不断地从脑海中滑出,渐渐融化进无边的血红的颜色之中。可依旧什么也不记得。
“再想想,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还记得?”玫莹继续引导着,
那茳仿佛没有听到玫莹的问话,渐渐平静也渐渐空濛的意识让她平静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门外的碧草古树在夕阳的斜晖之下散发出诱人的光彩。桌上躺着陪伴了那茳一生的长剑,精致的银色剑柄,还有刻着繁复华丽花纹的剑鞘,能够想象的到,剑鞘之中狭长的剑身会有多么锋利。
恍惚中的眸子忽然放出一道疯狂而决然的光芒,沉沉道:“救人!”
那茳跃下床,桌上的精致的银色长剑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一跃而起飞到了那茳手中。这一人一剑便飞驰着冲出了大漠中这个罕见的绿洲。
“月湖泉水有强烈的净化效果,会把体内一切黑暗的东西净化掉,甚至是被侵染的五脏六腑。”澈沉沉地说,“没想到唯一可以解救她的方法,却加速了她的死亡。竟……竟然会陷得如此的深……”
“可是,除了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否则她必死无疑啊。”玫莹遥遥地望着那茳远去的方向,出神,“希望月神护佑她吧。”
茫茫大漠,此时风沙已经停歇。斜晖洒下,给远去的白色身影和她长长的影子涂上了一层血色,渐渐在微红的大漠之中远去。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不论命运的主人如何地抗拒,远去的女子生命里大概只有一片血红而已。
那血红的色彩溺住了那茳,也溺住了身旁的人,让他们不顾一切地跳进来,甘愿在那浓的化不开的血色之中窒息。
身后残破的石屋不止见证了多少这样的过往,是否从一开始,就守着这方永不干涸的绿洲。着究竟是永恒的宁静,还是无限的贪婪
“走,我们也去旧城,”澈静静地说。
“是。”
“我倒是很想见见那个东荒游侠。”
※※※※※※※※
熵梧坐在金色的龙椅之上,冷冷地看着神将誓死守卫着大殿门口,一声不吭。纵然三十六神将个个身怀绝技,组成的各种阵法也威力巨大,奈何叛军人数太多,并且有几人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三十六神将,神将也渐渐支持不住,一个个倒下了。
就在旧城即将告破之时,天空忽地暗了下来,无数阴影秘密地遮蔽了天空,而且在不断向旧城移动,越来越快。
“箭,那是箭!”有人突然大叫起来。可是到了足够看清的时候已经迟了,漫天的箭如雨一般倾泻下来,密密地刺在地上,城墙上,屋顶上,还有没有来得及躲闪的人身上。阵阵慌乱开始在人群中蔓延。箭雨刚停,又一阵的箭雨随之落下,哀号声不绝于耳。侥幸躲过箭雨的人清楚的听到,那些从高处落下来的箭,刺入肉体的声音,不管活着的或者死去的,亦不论战友或是敌人。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旧城内几千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丢掉了性命。无处可逃的人们纷纷向大殿内涌去,不管是不是落樱的人,都被剩下的神将当作叛军砍翻在地。大殿的门槛越来越高,竟超过了半人的高度,可后来的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向殿内冲去。
一支箭穿过了屋顶落到了大殿里,砰的一声稳稳刺入了熵梧面前的长桌之上,箭尾微颤,发出令人胆寒的嗡嗡声。
“终于来了,呵呵,冥祭,你又输了。”熵梧嘴角泛起一丝微弱而疯狂的笑意。他握紧箭身猛然拔出,他低笑着,将手中的箭渐渐碾化为齑粉。
就在落入殿内的箭越来越多的时候,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戛然而止。
默,冥祭,等略有修为之人在乱箭中活了下来,只是微微受伤。可部下却在几轮的乱箭之中几乎伤亡殆尽。
一个大汉出现在门外,长风猎猎,吹起了来人黄色的长袍,露出了长袍之下金色的铠甲和双锤。
“玄武!”红鸳慌张地叫道,随即苦笑,“冥祭大人,看来我们已是困兽了。”
“好一个李代桃僵,竟然舍得把三十六神将当做诱饵,来诱我们上当,好一网打尽!”缓缓催动法术愈合着伤口的冥祭忽然停了下来,“不过,就凭一个半死的熵梧和一个只有蛮力的笨蛋就像拦住我们!”
熵梧浅笑,没有反驳。
望着那莫测的笑意,舒烬心里闪过阵阵不安。混乱的旧城突然陷入了难得的静,静得让人心中发寒,仿佛有一头沉睡的怪兽渐渐地苏醒,将要凶残地将在场的每一个人吞噬,万劫不复。
殿外的走廊里两派银色铠甲在黄昏中闪过血红的光芒,瑰丽而诡异。
“上,把叛军给我砸成肉饼!”玄武大吼一声,挥起双锤向冥祭砸去。
※※※※※※※※
暮色之中的旧城在广袤的大漠之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天幕深蓝,高远地得仿佛可以让人向上沉沉地坠下去。背对着夕阳的落樱宫就好像一个命运的漩涡,将一个个生命不断地吞入,然后消噬干净。
那茳趔趄着跨下马,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从意识深处传来,竟将那茳定在原地不能动弹。原来究竟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啊,还在抗拒,还在抗拒着月湖水的净化效果。
一定要在全部忘记之前把人救出来。那茳拔出长剑,凝聚了白色剑气的长剑显得格外耀眼,将那茳也映得神圣。长长的一剑挥下,宛如破开黑暗的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划过阴暗的旧城,残破的城墙和城门顿时灰飞烟灭。
破开,破开,将一切破开!脑中的剧痛没有打断那茳的信念, 舞动的长剑在人群中辗转,每一道白光划过,都会带走一条生命。屠杀!那茳踩着一条由鲜血铺成的路朝大殿冲去。九天剑典的奥义仿佛在这一刻明了,浑然一气地流动着。
天地不仁,万物皆驺狗!
不会再有什么能束缚你我了,烬儿,离开这里吧,永远地离开,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挣脱吧,否则会悔恨一生的,像我,一个逃避着永远无法逃脱的命运的可怜的雪国人。
相信姑姑,也相信你的父王,更要相信你自己的心。不论你的父王曾经做过什么伤害过我们的事,那些都过去了。他依旧是个伟大的王,过去是,将来在历史上也永远都是。不要再怪他,请你原谅吧,原谅吧。
也忘掉我,好好地活下去,回到你的故乡去,回到琉璃湖,回到月神身边。
就在这里说完这些话,也许再过不久,连这些也会通通忘掉吧。
何必再屈服于命运,又何必再怜惜众生。破开,将一切破开,就像当年的月神罗伊一样!
隔开了默攻来的一剑,舒烬便发觉了门外的异动:黄昏之中白色的闪电流转,向宫殿这边辗转而来。“姑姑!”舒烬一惊,但更多是喜。撇开身后的默,便向门外驰去。
红鸳和冥祭也发现了那茳的出现,也是一惊。
“怎么回事?”冥祭又惊又怒,呵斥道。
红鸳没有回答,转眼便发现了急急地想奔向那茳方向的舒烬,身后紧紧地跟着默。红鸳心中顿时升起了阵阵的狞痛,飞身而起长袖翻卷挡住了默的路。舒烬远离了默的纠缠,瞬间便远离了战场。
“你干什么!”冥祭怒喝。默也愤愤地盯着红鸳。
红鸳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舒烬远去的方向。此刻心中仿佛有什么铿然碎裂,散落一地。“我的事可以自己解决!”红鸳纵身追去,就在舒烬接近那茳的一霎,红色的长袖从中间穿来,隔开了咫尺间的两个人。
舒烬微微一怔,手腕翻转,黑色的剑身挟着纯白的剑光将长袖撕裂。然而此刻红鸳卷起已经开始虚脱的那茳向后飞去。令人不解的是,那茳竟没有一丝要反抗的迹象,任凭红鸳摆布。
“你认识烬儿吗?”那茳微微说道,“若是认识,帮我告诉他……”良久,那茳继续说道,“让他离开吧,还有……告诉他,红鸳是个好女孩,只是太……太自闭而已……我看着你们长大的,带她一起走吧……让他记着……”
“姑姑!”舒烬的声音让诧异中的红鸳一惊,便下意识地往后退,抬头便看到了满眼愤怒与焦急的舒烬。“放开她……!”红鸳一怔竟然放开了手趔趄地往后退了几步,摇摇欲坠。
原本已经神志不清的那茳听到舒烬的声音,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挺身迈向舒烬的方向,可刚刚站起来又无力地倒下。她急急地道:“烬儿,是你吗?烬儿……”
“姑姑,是我,我是舒烬。走,我们走,我带你去治伤。”舒烬此刻仿佛心都在颤抖,匆匆扶起了虚脱的那茳向旧城外走去,没有看红鸳一眼。
心中仿佛有什么铿然碎裂,散落一地。红鸳狠狠挥起长袖,击向正要离开的舒烬二人。
“等等……等一下……去找找鸳儿,带……带她一起走吧,我天数已尽,不用再为我……劳累了,一起走吧……你们……”那茳的声音已经接近了虚无,“答应姑姑……最后的愿望……好吗?”
卷起的红色长袖又颓然垂了下来。
舒烬脸色几变,道:“好的,姑姑,我会的……”回头迟疑地望了一眼红鸳,转身便走。
红鸳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舒烬远去的方向,她清楚地看到,舒烬向这边望了一眼。尽管那一眼饱含着许许多多太过复杂的情感。仿佛身体里忽然丢失了什么,红鸳颓然跌坐在地,眼神空濛。
“你和红鸳……都是我从小时候看着长大的……怎……怎么会反目呢……”那茳闭着眼,连视物的力气也没有了。
“没有啊,”舒烬试图安慰那茳,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样圆这个谎言,心中阵阵绞痛,“是我那几年外出太久生疏了吧!”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茳呢喃着,仿佛安静入睡的孩子一般沉静。
红鸳仿佛失了魂灵,呆坐在刚才的墙角下,双眼迷蒙。
耳边的声响不断地回荡起来,眼前的物象在飞速地离她而去,如同沉沉地坠入一个弥漫着寒雾的深渊,阳光透不过,声音传不出,只有自己一个人绝望地倒在地上,无声无息地等待……前方是什么,大概只有毁灭吧。
为什么,为什么,大概是命吧。命中注定的人即使相隔遥远的时空,即使是一时的敌人,即使从一开头就有着不能消除的误解,可依旧还是会相遇。但相遇之后却依然不得不继续忍受着误解与仇恨的煎熬。
“你回去吗?”
一声仿佛是梦中的召唤在耳边响起,红鸳浑身都一颤,怔怔地望着已经走出很远的男子。仿佛将红鸳从深坠的浓雾之中拉了出来,阳光明媚了,声音清晰了,身体的知觉也渐渐回到了身上,恍如隔世。红鸳呢喃着,用许久都没有再用过的语气,“你……叫我?”其实,你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坚强,即使是如同岩石一样坚定而决绝的女子,也是需要一个人来依靠的吧。
“你回去吗?” 舒烬移转不自然的眼神,再一次问道,“回琉璃湖,回族里。”
红鸳呆呆地坐倒在地上,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面颊上划过。几百年的过往都给人一种如同梦幻的经历,而此刻却有一种重回人世的感觉。她努力站起来,抽动的嘴角露出了丝丝欣喜的笑,向舒烬二人走去。刚刚擦干眼泪,红肿的眼睛却不争气地又一次将脸颊打湿。
舒烬看到红鸳的表情却有几分愕然,也许该是纠结了几百年的疙瘩解开的时候了。
※※※※※※※※
夕阳渐渐沉入的西方的山巅,血色的天幕在大地和天边静静地展开又合上。天光映衬着天边倾斜着拉长的云彩,辉煌着就渐渐黯淡下去,在深邃的天边留下道道颀长的阴影。只剩下西方天角残留的一撇微弱的白光,悄悄地隐去。
“那是怎样的一段传说,曾经流传在广袤的
“天空的城堡
“而如今的只有大地的记忆,将这一段传奇
“一一刻画
“你我又如何会记得,神明一次次的指引
“是导向光明,还是无边的堕落
“也许,只有九天上的月与大地的心会知晓
“竟也这样眷恋尘世
“就这样沉醉吧
“醉于同时闪现着光华与阴影的
“却也如同烟火般绚丽的繁华与落起……”玫萤骑在马背上,一路轻唱着,在太阳刚刚落下之时,二人便到了旧城。
“到了,玫萤。”澈黯淡的声音响起,玫萤便停止了歌唱,“公子……”玫萤似乎感觉到了澈的异常。
澈轻轻抬抬手,示意没关系,“我们走吧。”二人刚刚靠近旧城一步,一道闪电般的光芒暴起,从旧城里冲了出来,绞得漫天飞尘。那白光刚要从浓重的尘雾中穿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席卷着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将白光牢牢地束缚着。转瞬,白光又一次暗了下去。
尘埃落下,两个人影出现在残破的城墙之后。
舒烬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眼神开始变得狠厉而可怕:“玄武,放了她们两个,我绝对不和你们纠缠。”
“哈哈,传说中的东荒游侠不过如此了,你赶快拿出你全部的实力来,只要让我打个痛快,我就放你们出去,动手吧!”说着又挥起两把金色的双锤,向舒烬冲去。
“真是个地道的武痴,哼!”澈轻声嗤笑道。
红鸳在一旁扶着那茳,嘴角流出丝丝鲜血。周围围着十数个士兵,将兵器指向受伤的红鸳。而那茳则在她怀里静静地入睡了。红鸳自嘲地笑笑,要是自己有一天也会像这样什么都忘掉,未免不是一种好的解脱。
“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舒烬的眼神变得更加可怕,仿佛蕴藏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只要爆发,可以在一瞬毁掉一切,决不顾惜。他挥起湛黑色长剑,同时突然出现了漫天的白色光剑,同样辗转起和舒烬手中的剑相同的轨迹。渐渐地万千白剑向长剑凝聚起来,发出越来越强的光芒,在暗夜之中异常耀眼,让人无法直视。
九天剑典——万剑归宗!
“好——!”玄武兴奋地大叫一声,便迎上去。金色的铠甲同时发出同样耀眼的光芒。
快,就是现在!已经力竭的默和冥祭都被玄武在混乱中所伤,勉强挡住了剩下了攻击,躲在一旁看着这一场“好戏”。
就在舒烬发出这最强的一招时,默向冥祭使了一个眼色。
就是现在!
二人突然暴起,向大殿内冲去,没有防备的神将被二人瞬间杀死好几个。“熵梧,去死吧!”
看着已经刺来的一剑,已经没有躲避的可能,突然一个身影挺身挡在了默和熵梧之间。坚硬的铠甲虽然让默刺穿了,但还是挡住了这致命的刺杀——竟然是刚才已经被默打到的神将!长剑贯穿了胸口,神将却伸手紧紧握住了默的剑,努力吐出了几个自:“宫……宫主……我们……誓死……效忠……!”
默猛然拔出长剑,重重踢向那人的胸膛,神将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熵梧向后飞退,远远地逃离。
剩下的神将竟也放弃了对冥祭和默的防备,高举手中的兵器大喊:“宫主……我们誓死效忠!”兵刃反转,一一刺向了自己的命门。
这一瞬,冥祭看到了熵梧嘴角憎恶般的笑。仿佛一种不祥突然从心中升起,他猛然向门外的两派银色铠甲,三……三十六个!
“糟了,快阻止他们!”冥祭尖叫起来,宛如疯狂的魔鬼一般扑向熵梧。默在一阵阵的错愕之中竟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倒在旧城中的各个角落的三十六具尸体突然暴起阵阵血雾,弥漫在空气中。冥祭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去势,迟了,一切都迟了……
※※※※※※※※
天边的霞光完全消失的时候,天空中早已升起的月便闪现在了夜空中。天际深处闪过几点亮光,渐渐出现在澈的视线之中。一颗颗朝旧城方向落下,湮灭在宫中无边的黑暗里。
“哇,那是什么?流星?好漂亮哦!”玫萤高兴地叫道。
“不,是诅咒……一种类似于天地法则的……诅咒……熵梧……真……真是个……天才……”话音未落,澈竟然直直倒了下去。
“公子!你怎么了,公子!”玫萤伏倒在澈身边,想要把澈摇醒,可眼前的人似乎陷入了一种无法脱离的状态,沉沉的坠入了混乱之中,和身体之中的魔激烈地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女子慌乱地应付着突发的变故,不知所措。抬起左手迎着月光捏起一道法决,月光就好像流质一般向玫萤左手聚集而来。她轻轻将那凝聚的月光放到澈的眉心,澈全身猛然一颤,便安静了下来。盈盈的月光闪烁着从澈的额间滑落而下,跌碎在衣袂之间。
“公子!醒醒啊公子!”澈一下子没有了反应,狠狠地吓到了玫萤,几乎哭出声来。
澈仿佛耗尽了体力和魔战斗,吃力地睁开了双眼,迷蒙而黯淡。“真的太强大了……束缚魔的力量正在……减弱,恐怕下一此我……真的……”
“公子,一定会好起来的,玫萤会一直陪着你的……公子……”刚才强忍着没有落下的泪却悄悄从腮边滑落,宛如暗夜里的点点月光。
澈勉强从地上撑起身子,揽住微微啜泣的玫萤,低声道:“玫萤,辛苦你了……”
“公……公子,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会消失,要不我……们离开吧,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不要再回来……”玫萤小心地望着澈变化的眼神,等待着澈的回答。
那一双深蓝的眸子,闪起点点光亮又随之黯淡。经历过怎样的过往才使得你拥有这样深邃的悲伤,就像那深蓝的眸子里闪过丝丝光亮,耀眼而璀璨,却义无反顾也无可挽回地迎来黯淡消失的结局。
那一个“好”字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扼杀在喉咙里,是的,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再这样逃避了。“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就离开。”
那是一声灰暗的回答,玫萤清楚,这一去也许便没有回头的路了。玫萤没有作声,静静低下了头,两行泪又一次悄然滑落。她不明白他的过往,不明白他的生命中还有什么会让他眷恋到义无反顾的走向灭亡。
可是他又何曾了解她,深重的执念和太多无法放下的情结让他亦没有懂得她的心思。
就是这样,两个同样被误解被驱逐的人,相互搀扶着,却各自怀着各自的伤痛一路向前,从不停歇。他会走到哪里?她又能跟到哪里?也许命运早已经注定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中的人啊。
月光冷冷地撒下光辉,静静泻了一地的清辉。夜风带来了旧城中的血腥,让人为之一震,瞬间清醒了很多。隐约中,偌大的旧城上空仿佛腾起了阵阵血雾,迷蒙着将整个旧城笼罩起来。
“魔要复苏了……魔要复苏了……”澈重复着,宛如百年前神魔大战之前大祭祀的语气,绝望而悲凉。那悲凉的一声叹息随着夜风向夜空之中飘散开来,却无法渗透进旧城那层层的血雾之中。
竟还有月光所无法穿透的地方,浓重地让人窒息。
舒烬一剑刺穿了玄武的小腹便收剑背靠着墙角站定,体力已经到达极限了。玄武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笑道:“不愧为东荒游侠,果然够强。”
舒烬缓缓闭上眼,一股股清凉的力量从手中的长剑传来,躁怒的心神便渐渐凝定下来。飞速流失的体力也一点点回来。夜风滑过,在剑锋撩起阵阵剑吟,别再顾惜,杀吧!他猛然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里竟然闪过点点金色!在暗夜之中被黑暗完全掩盖了。
银辉撒下,静静地落在旧城中那两排银色的盔甲上。月刚刚接近了天空中央,渐渐泛起丝丝血红之色,原本森冷的银光此时竟然变得有几分妖艳,在盔甲上折射出同样犀利的血色光辉。
不,那是铠甲的变化,不单单月,原先无边的血雾似乎完全吸附在了那三十六具铠甲之上,铠甲顿时斑驳起来,血污片片,不再光洁。
“看……那些铠甲,小心啊,舒……”红鸳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大声喊道。十几年没有再喊过的名字,竟然会如此的生疏。
玄武停下手里的攻势,抬头望着诡异的夜空出神。舒烬突然以剑拄地,半跪在地上,这一时的停顿稍微的放松才发觉,竟然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勉力睁开双眼,额头才开始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汇集然后流下,流到眼角又不自觉地闭上。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舒烬再一次睁开眼,努力靠着墙角站起来。眼前血红的雾气已经消失,而那些盔甲都已经变得血迹斑斑,闪烁着诡异的血色。
宛若流萤,漫天的白光突然减慢了落下的速度,在夜色里划过优美的弧线朝旧城的方向飞来。优美得仿佛不是世间之物,绕过残垣,飞过断木,掠过满地的断剑和尸首,静静地向那茳的方向靠近过去,围着她缓缓旋转着,似乎被月下那纯白的女子所吸引,留恋着不肯离去。这场景让看守那茳的士兵都不由得移开了正对着红鸳和那茳的利器。突然间,那无数颗白光一震,缓缓绕过女子飞向一片狼藉的战场。
“我……感觉得到……那些灵魂……那些灵魂被……束缚了……”那茳紧闭着双眼,喃喃着,沉默。红鸳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灵魂?随即纷乱的心神仿佛受到了某种古老的召唤,渐渐凝定下来。那些灵魂隐隐变化着明暗,静静绕过红鸳的身边,好像流萤恋恋不舍地朝旧城深处飞去,消失在浓重的黑暗中。
漫天的流萤安静地落下,飞向了一个血色的漩涡,将他们永远地吞噬。
那颗颗灵魂渐渐没入旧城里三十六具斑驳的铠甲之中,发出幽幽的光芒,像生命熄灭一样慢慢地黯淡下来。铠甲里一片片浓重的黑雾,只能看到点点血红的光从头盔处溢出。
然后那些本来没有生命的铠甲竟然动了,仿佛从黑暗的深渊冲出的恶魔一样让人恐惧。他们铿然拔出腰间的长剑,一齐转身朝向了宫殿的方向。
熵梧口中沉沉地吐出了一个字,像积累了许久的怒气的发泄,重得让人不能喘气:“杀!”
这一瞬,仿佛世界末日的降临,魔凄厉的叫声响澈了整个东荒,回荡着流向整个天地,久久不能散去。
澈猛然一怔,惊恐的双目泛起丝丝金黄,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不堪地跌跪在地。是心门处,那个魔的诅咒就在心门处,一个偌大的五芒星!他右手紧紧扣住了心门,五指几乎完全嵌入了肌肤之中,泛黑的血潺潺流下,可手指一旦离开了血肉,伤口便迅速地愈合起来,而那诅咒的光亮却愈加地明亮一分。
那样永远也无法脱去的印记,就一点点深深地刻进了澈的灵魂深处。
玫萤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完全没有了办法。她第一次感到了绝望,看到了旧城里呐三十六具“铠甲”的屠杀。它们没有肉体,没有生命,仿佛憎恨的化身,无坚不摧,却又牢不可破。
玄武乍然一惊,即使是自己的势力,可还是对这样阴骘的力量感到了恐惧。直到那些“铠甲”慢慢踩着尸体逼近了受伤的玄武。
它举起了手中的剑,劈向了玄武。
那一刻,玄武的眼里没有恐惧,仿佛誓死一样的决绝,却又充满了绝望,深色的瞳仁竟然变得无比的灰暗,如同被什么摄去了魂魄,心智颓然溃散。
舒烬猛然回过神来,举起剑斩向靠近的“铠甲”,金石交击的声音之后,舒烬被震开了几步,连手掌都生疼。
“铠甲”没有理会舒烬,却笔直地走向了角落的红鸳等人。守卫的士兵试图抵抗,却一个个被那象征着死亡和恐惧的长剑推向了地狱。
剑锋寸寸逼近了红鸳,闪烁着绝望而热烈的死亡。
“舒烬,我……”红鸳低声地喃喃着,像告别一般,浮起了笑容,“算我欠你的……,我……”
“烬儿,我祝福你们……”
我祝福你们……
雪国人的话像一句亘古的魔咒,轰然敲响了舒烬的心神,双目猛然亮起黯淡而夺目的金色,像无尽的黑洞,将一切吞没。
在那一瞬间,天地响起阵阵恶魔的嘶鸣,震耳欲聋。
“魔,苏醒了……”澈胸前的五芒星大亮,双眼刹那变得金黄,妖艳夺目。
舒烬在铠甲的剑尖落下的一瞬,挡在了二人身前,长剑将将格开了致命的一击,而铠甲的剑锋却深深地落入了舒烬的肩头。
没有血!
“啊——!”舒烬长啸,黑色长剑两侧猛然亮起两段繁复而古老了金色图案,变换着紧紧依附在剑身两侧。
一剑辗转,将铠甲连同长剑齐齐断成两截!
一剑斜挥,宛如长龙从空中掠过,整个古城竟在大地的震颤中轰然倒下。

许久之后,夜便静了,只有点点银色的光点从废墟上空消散。月光斜斜地投射在废墟之上,俯视着大地深深的伤疤,将怎样被时间带来又带走的风沙弥补。
一阵马蹄惊慌掠过,眨眼消失在大漠的尽头。
带着如此的不安,又会走向怎样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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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楼 发表于: 2009-04-20
好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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