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色彩溯缘
我知道在这个地方会遇见她,就在我刚出机场的一瞬,我就看见了她。她就是叶欣,我的网友兼救命情人。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的确救过我。而现在,她亲自到机场和我的领导一起来看我,我非常的感动。
在这个故事刚刚开头的时候,需要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重庆晚报的一名记者,叫水静林,今年29岁,身高1米78。照说,像我这样个子的男人,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更不会让一个女子来搭救我。特别是一个做服装设计的时尚而又柔弱翩翩的女子。可是,这又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是她救了我。这个正忙着做她的“天下第一色”主题时装展在互联网上叫“满天星斗”的女子搭救了我。
叶欣刚走到出口就看见了我。我身着一个星期前的那袭黑色的风衣,我的那双单眼皮的眼睛一定很困顿,要不她在看到我时脸上怎么露出了无比惊诧的表情呢。看着她的表情我也被传染了惊诧。我想,我的惊诧在我发皱的风衣帽子下面,显得有点滑稽。
叶欣曾经向阐述过,黑色是最具魅力的色彩,特别适合年轻人,不管何种场合;职业或休闲。正因如此,她正在设计一种以黑色命名的“天下第一色”。好在我的风衣虽然发皱,但它终归是黑色的,这不会令她对我的感觉那么坏。但不管怎样,我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像刚丛牢狱里解救出来的犯人,我只想赶快吃点好吃的东西,洗个澡,美美的睡上一觉。
她看着我滑稽的样子尖叫了起来。精灵,你是精灵,还是幽灵?你也有今天?!我?当然是精灵了啊。我懒懒的拔掉帽子盯着她有点邪门的凤眼。我沮丧的说,呃,满天星斗,我知道你会来接我的,见到你我很感动。
就这样我和满天星斗再次相遇了。想不到我们两次的见面差别是这么的大:第一次她几乎是她没见着我;而这一次我这样狼狈和劳顿,她在我面前只能是个平面,差不多也算我没“见”到她——我不能像第一次那样再慢慢仔细的品味她。上天安排是不是很公平,连欣赏人的贪婪的眼神都是这样的,我发现她在仔细的审视和观赏我。
我和她的认识开始于一年以前的某个晚上的某个网站的某个聊天室。我只记得当时聊天室的斑竹说,满天星斗一声不吭的匆匆走了进来了。当时他的字体颜色是黑色的。
“你好!在下水中精灵,陆地和太空的人们不要害怕!”我发了条信息给她是因为她的名字一下把我抓住,因为那是夏天午夜,重庆的天空的星比我们自由职业者的心还“繁”。
“请问阁下是妖精还是冒失鬼?”她显然也是冲我的名字回复。
“那你就把我算做一个冒失鬼好了,既然你那么愿意。”
“冒失是冒失鬼的品质。”
“原来,满天星斗也喜欢说瞎话,那你的墓志铭是什么呢?”
“不让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存在!”
“哦~你以为你真是天上的?”
“对啊。我是东海龙王、南海龙王、西海龙王、北海龙王派来的!”
“什么意思?怎么讲?!”
“捉拿水中妖精 [:P]”
“*¥#!%^&^$! *##……哎呀,说半天,原来小姐是要来捉我!来,束手就擒!”面对她的机智和犀利,我顿时语塞。
以后我们就经常在网上碰面,并且每一次聊得都很投机。半年后,我们已经很熟悉对方了,譬如什么情趣啊,烦恼啊,工作啊,将来打算啊,甚至个人感情。无所不谈。我们渐渐发现竟彼此依恋。然而,我们却生活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
我们决定要打破这种格局,让感情真正对流起来。尽管她知道我有恋爱3年的女朋友叫郭蝈,我也知道她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但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在长达5小时聊天后,我们还是说好第二天下午6点在两路口体育馆门口的其香居露天茶馆碰面。为了不认错人,而且又要符合当代青年的特点,我们决定用自己名字最独特的表现方式来相互认识。这,也许是我们对传统的叛逆,是我对色彩的叛逆。她告诉我她是服装设计师,而且当她告诉我她要把她的那些衣服叫做“天下第一色”时,我大吃了一惊。但暗下里我却很高兴,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很色情的人,她是不是在向我暗示什么?我开始着迷她的色彩。
尽管其香居茶馆是一个很大众化的茶文化据点,以前也经常去,一杯茉莉花茶3块钱,我还是向我们报社近段时间请的专栏作家我的铁哥们何耀请教了这个问题。他在报社副刊里专写一些莺莺燕燕的文章,应该算上情场上很有法子的人。他给了我16个字:以静制动,欲扬先抑,以少胜多,逆思逆行。我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东东?我想,换上他也未必真有对策,还卖关子!
我打车到了茶馆的时候才知道今天体育馆有比赛,所以离体育馆很近的这个茶场比较清静。我环视了一下一共就那么十多号人,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现象。我我看了一下表,17:45分。她肯定还没有到。我要了杯沱茶,在一个僻静又能纵观全局的地方喝起茶来。
一会儿一辆黄色的长安铃木出租车从我的靠左的身旁驶来,并在茶园的门口停下。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约莫27岁身穿白底鹅黄碎花无袖上衣,米色紧身休闲裤,提一个米色坤包的女孩子。女孩子抬头向茶场里环视了一遍,她的头扭动的时候,一头直而粟色的短发飞泻,显然她在寻找什么。我推测她就是满天星斗,但我仍不能断定。
但是,我在想如果她是满天星斗我应该怎么做。还说用最独特的表现方式!这时候,我看到她把服务员送来的茉莉花茶搁在一边,然后打开那只米色的坤包,她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静静的翻阅起来。她的动作轻盈而幽雅,在树丛夕日余辉斑斑光点映照下,她坐在那张白色塑料椅上像一尊透明雕塑。是的,她很透明,特别是从我的比她低了许多的位置看上去,她的翻动书页的手指和脸颊以及有点毛茸茸的耳垂,透明得像温婉的玉石。这个形象比我的E-Photo中的她要生动得多,漂亮得多,我不敢贸然相认。
她翻了一会儿书,就把书合起来放在桌子上。她把身体向后仰躺着,光裸的手臂就靠在椅子边沿,脚伸在桌子下的栏上,微闭着眼睛小憩。我想起了她在网上说的“有着模特身材的设计师”那句话。而且,她的气质耐人寻味。一种很有耐心的等待和很有优越感的迎逢,我看出。看着她我竟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我想走过去跟她打个招呼。我不愿错过一个机会。可是,我想到我们说好要用自己名字最独特的表现,如果是她,打招呼这种方式,在我们之间从网络到现实中的过度,就太不自然了。可是我仍身不自己的走了过去,因为我惊异的看见桌子上面那本书写着“星星”二字,她不是叫满天星斗吗?我很激动。我没想到我这样的年纪面对这样的事情心脏也会剧烈的跳动。
我像一只敏捷的豹子,迅猛而又踩着脚下的肉垫行走,不留一点声音。但至于我是不是一只发情的豹子,我没想过。我并不打算在此收获爱情。我走到她的身后,只带给她一阵微风。我伸出温热而有点汗湿的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然后捂住了她柔软发烫的眼睛。
她显然被我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但她依旧没有动。我想,对于我,她的优越感是不是一直就存在。我说,你是满天星斗吧。于是,她光洁的额在我的手中上下晃动,同时我看见她清晰明亮的唇线在伸缩着。恩,你看这本书就知道了,我是满天星斗。她依旧很优越。我把她的头靠在我的胸口,手仍然轻轻的盖着她的眼睛,只用手掌摩挲了一下她的面颊。我想起了我们在网中虚拟的热烈的拥抱。我想她一定感到了我急促的呼吸,我的手不愿离开。但是,我说,我是水静林,我见过你了。然后,我拿过桌上那本叫《星星》的诗刊转身就走了。我再次敏捷得像一只豹子,只留下风声,把她怔怔的留在那里。
后来,满天星斗在信中告诉我“我与你的邂逅有着我无比的愤怒和带着悬念的思念”。但这是很后来的事,她躺在我怀里这样说的。这之前,我们是一对矛盾。
当天晚上,我就收到她给我E-MAIL的一顿臭骂。精灵,你这个冒失鬼!你的表现方式也太独特了吧!也太嚣张!你一定面目可憎!你这个阴暗,不敢见人的家伙!太放肆了吧!十足的幽灵!我要把你的照片打印120份,写上通缉犯的名字在全重庆张贴!!她在信里恨恨的说。
尽管我知道我的做法很辱中华民族的传统礼节,我应该给她一个深深的慊悔或者道歉。但是,由于我临时接了个到河南南阳采访被盗抗洪物资的头条新闻这个差事,我未能与她联系。只在出发的晚上,给了她一封草草的E-mail,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漫天星斗,你好!首先向你深深的致歉。作为精灵,我让你受惊了,尽管你是天上的。其实,这些天我也非常不好过,造成我们现在这样的局面是我不得已而为之(你完全可以不相信我)。我要出一趟差,任务很重,做了很多准备,像生死别离。所以最近不能上网。不过,如果是真正的缘分,怎么开始怎么结束并不重要。我不想让你为这事心烦影响到你的生活。好吧,就这样,我会和你取得联系。3166。精灵即日。
我想即便这样,我的态度也不甚诚恳,未能获得她的谅解。以至于后来我整理邮箱时里面全是她诸如“TMD!TNND!精灵你纯粹变态!你也太嚣张了些吧!只要你不让我碰着!”此类的痛骂。
我想那段时间我是最倒霉的人了,不但有人天天痛骂我,而且我还向那个骂我的人求救。我在河南的采访很不成功,我的精灵一样高超的偷拍和了解事实真相的技能居然失灵。我在偷拍现场被事主抓获,他们不问青红皂白砸了我的相机并把我绑起来,就地把我丢在抗洪物资仓库的麻袋堆里。用“奄奄一息”这个词来形容应该很准确。我是第二天午夜饥饿难当,乘人不备溜出的。那个大院居然有个网吧,而且通宵营业。我当即决定我不能逃跑,因为我知道我跑不了,两个保卫就在大门边上。我潜进网吧飞快的写了一封E-mail。当时,我只想到了满天星斗,就发给了她。
我并未想到她会那么快把这事及时的转告我的单位,我只知道她痛恨我骂我,而且等着我的音讯。而现在,她和我单位的同事在我一出机场口就看见我,我很感激。好像不止是感激,应该还有些什么。如果不是我的领导和郭蝈在场我一定会拼命跑上去拥抱她,吻她。我看见她眼里的关心和渴望,然而她却说,老同学,你这个水中的精灵未必能在有关洪水的事情中存活,博得大伙一阵狂笑。没想到,对着大家的面,她是用老同学来称呼我和她的关系的。我再次领略她的柔情和机智。
三天后的深夜,我静静的坐在满天星斗家中整洁的沙发上的时候,《Yesterday Once More》的音乐正随她窗帘的夏日夜风中向我低低的倾吐而来。满天星斗把一听可乐递给我,目光在我的眼上停了5秒。我看见她的那双凤眼像我手中拉开的可乐液体一样,一泓玄色冒着雾气。
我们的话题又回到服装色彩上来,她说她眼里的红色是什么样的,橙色是什么样的,绿色是什么样的,最后说道黑色。我竟涌起了一种异样的复杂心情。她说,从你的手在我眼睛上拿开以后,我的眼睛就一直沉浸在一片黑色之中。我的眼睛好像被置于一潭玄雾之中,那种玄色就像黑夜里青草的气息,有着蓬勃的生命,在我的眼皮上徜徉。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诗集也丢了,我的存在很晦涩。她说得很平淡,但是语词很感人。我想,她是在说她的那些服装设计,而不是针对我。于是我就站起了身。
“你想喝什么?我替你拿。”我想打破她的沉重。
“一样的可乐,我喜欢这种黑色的东西。你呢?”她的话仍然让人不知东西。
我也对她的问题不作回答,而是再次看她那可乐一样冒着雾水的眼睛。她的眼睛在凝视我的时候闪着熠熠的光泽。我说:“你知不知道你的《星星》诗刊在我这里?”
我没想到我们的谈话会是这样的。我本来准备说许多感谢的话,甚至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谁知我们竟像老朋友样没有一点客套。话语在音乐中隐约着几许激情。是时间留下的悬念吗?我问自己。也许是音乐的力量,我强硬的走过去:
“心情怎么样?还怀恨我吗?我们跳支舞?”
她欣然接受。一会儿,她说她很怀念我的手在她眼前的黑色。于是,我就停了下来,再次用手轻轻的盖在她的眼睛上,是那双永远闪着雾气和光泽的眼睛。她却把我的手拿开,分开放在她腮的两边,微仰着脸说,我很怀念你的手在我眼前的黑色,所以我要见到你。我不想让一个精灵在河南死于非命。我受到极大的触动。我一下子就不再在意她有没有男朋友。我的女朋友已经3年了,我只是来尽我曾经未尽的礼节,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了。我顺势低头搂着她的脸,温柔又深情吸着她柔美而光亮的唇线。她的手一下子从我的后背环过来,呼吸也很急促……
当黎明漫天星斗真正的出现在天空的时候,我让她领略到了我无边的黑色,我一点点向她包抄过去,把她淹没。在二人相遇的方式上来说,这也许才是致命传统。但是,我必须这样,因为我是第一次感到了激情,由信任而来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