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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神话小说 西游往生录 更新修订版(转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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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乐升平武王射怪鸟,怀怨毒陆压拜姬发


  诗曰:


    无极之中万法生,混沌初分始相争。

  盘古大梦犹未醒,鸿钧一气化三清。

  紫霄宫中重云锁,天外天上神雷鸣。

  又有净乐无边土,昊天降时宝焰升。


  龙蛇遥自华胥来,九洲洪荒任徘徊。

  千魔万妖尽臣服,不忿黑龙把骨埋。

  北溟海底浪滚滚,狮驼峰顶雪皑皑。

  人参白莲菩提子,大道无根明镜台。



  四猴混世乾坤乱,一朝寂然无影踪。

  三皇五帝忽焉没,不见十日复当空。

  白狐诞夏传大统,玄鸟生商承天命。

  禹贤汤明享清平,桀暴纣虐起刀兵。



  莫道红颜倾城国,娲皇一怒血成河。
  
  忠臣良将沙场卧,仙道入世舞兵戈。

    鹬蚌相争渔人利,阐截操戈乐弥陀。

  试看桫椤双树下:尽是榜上无名者!

  
  
  三百诸神皆归位,杀劫息却万物苏。

  元始弄权居玉虚,老子逍遥坐玄都。

  孰料天命不长久,姬发挽弓射金乌。
  
  欲知神佛兴亡事,且读西游往生书。




  话说封神一役后,天下已定,天上诸神归位,三界复归清平。

  人间武王分封列国,共计七十二国。太公吕望被武王封于齐地,虽从此久处江湖之远,不得再居庙堂之上,却依然护着周朝气数:世人尽知子牙有那阐教撑腰,故此姬氏天下固若金汤。

  天界之上,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各司其职。那三清之中,截教灭教,上清灵宝天尊通天教主隐居三十三天外上清仙境,从此不问世事;太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与其师弟玉清元始天尊道人同气连枝,昊天上帝安居瑶池之中,大小事务皆要去玉清天上请元始天尊示下方可执行。老君则在太清天中参悟道法,等闲也不出来。

  又有新参的东岳泰山大齐仁圣大帝黄飞虎,本是商朝叛臣,弃商投周,不想未得成汤寸土便殒命渑池,却被封为五岳之首,且又加敕一道,执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凡一应生死转化人神仙鬼,俱从东岳勘对方许施行,更兼总管人间吉凶祸福,威势无边。

  于是三界秩序井然,四海清平,六道轮回依旧。武王姬发文有周公旦、召公夷诸文臣,武有南宫适,武吉众武将,其余功臣亲王,先前帝裔分列七十二国,秩序井然。正是君正臣贤,天下太平。

  不觉冬去春至,夏尽秋来,早过了二年有余,正是深秋时节。这一日,武王久静思动,召集文武群臣,点起御林军马三千,浩浩荡荡,出城围猎。只见那:

        九扈聊清野,三驱比出畋。
        紫云华盖上,玉斗帝车前。
        藻卫罗长薄,星枪落晚廛。
        旗开龙对舞,骖合雁相联。
        鱼贯围中队,风毛仗里天。
        寒熊批怒掌,饥鹘下苍拳。
        困兽开仁纲,良禽献庙鲜。
        赐庖飞骑促,劳饮釂烽传。
        历览黄图迥,裴回翠帽旋。
        迩臣将盛美,吉日继王篇。



  武王率众一路游猎,正值意气风发处,忽地大笑,众问其故,武王不答,长笑不已,只顾策马扬鞭向前,心中暗道:“昔年伐纣之时,有相父治军,三军无不踊跃向前,孤不过安坐中军,正如坐井观天。今日孤亦统帅军马,一呼皆应,方知治军之乐。只可惜今无殷纣矣!”

  不觉早至镐京郊外十里处,武王一马当先,正行间,忽见天上一鸟飞过,不凤不雉,大不过乌鸦,遍体赤红如火,盘绕武王头上,哇哇大叫,状甚得意。武王见它傲慢,不由好笑,便命左右取弓来。

  早有武吉,南宫适二人,虽各自封侯,平日里不离镐京,只在武王左右随侍,当下见武王命取弓来,便去后面御车之中取了一张硬弓呈上。怎见得那弓好处?有诗为证:

  忆昔夷羿挽长弓,从此不见十日同。封逐长蛇皆授首,河伯悔恨化青龙。月里寒枝百磨就,曾助武乙射苍穹。姬发不识真人相,一箭既出气数终。

    那弓不是凡品,乃是上古猎神后羿射十日之物,后传至商朝,为武乙所得,天生神力,狂妄无道,竟以此弓射天,其时血雨满空,天下万民无不惊恐。

 
  当下武王挽弓欲射,一旁周公急奏曰:“大王不可。此鸟形状怪异,必是灵物,射之恐有不祥。”武王怫然曰:“孤闻后羿曾射十日,九日皆化金乌而坠,天下苍生皆感其德,至今传诵。今日孤欲效此古事,有何不可?”

  周公还欲再言时,武王忽以弓梢指那鸟笑曰:“王弟忘乎?昔年克商时,孤曾遇白鱼跃舟,获而食之乃有天下。今日此鸟盘旋不去,正好射之!”

  当下引弓射去,只听一声巨响,一道寒芒势如闪电,恰似飞火流星,直奔那鸟飞去。那鸟儿本在众人头顶盘旋飞舞,猝不及防,急躲时,早被一箭射中左翅,怪叫一声,却不坠地,反口吐人言:“好姬发!枉我助你得了天下,却不谢我,反倒拿那射日弓射我,如此恩将仇报之徒,须怪不得我狠毒了!”

 武王大惊,早有御林众军乱箭齐发,如雨点般望空射去,那鸟桀桀怪笑,哪里着意,只见一层真火泛起,护住鸟身---那些箭矢尚未近前便化灰烬而散。怪鸟大笑道:“使得使不得,叫你不要慌!”言毕振翅带箭飞去,须臾不见。

 武王呆了半晌,众臣皆夸赞我王神武。武王心下忐忑,哪里听得进,只命起驾回宫。当日无语。

 不料次日早朝,群臣齐聚殿前,直等到午时,不见武王上朝。有那鲁侯周公叔旦,见群臣议论纷纷,上前止曰:“汝等莫要乱谈,想是大王昨日出猎疲倦,故而失晓。待我进宫面见大王,尔等在此等候便是。”群臣都道:“快去,快去,我等皆有本要奏,须耽搁不得。”

 周公旦独自进了后殿,早至寝宫之内---周时不似后世礼法森严,他又是文王第四子,与那武王乃是一母同生之弟,因此无人拦他,早有宫女引入内室,还未进门便听得屋里鼾声如雷。周公微微皱眉,推门进去,却见那王后商青君坐在床边流泪不止,不由心头一震,也顾不得见礼,急上前看时,只见武王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虽有些呼吸,却人事不省,只是鼾睡。

  周公大惊,问商青君道:“大王怎地如此?”青君垂泪道:“昨日归来,便闷闷不乐,多饮了几杯,早早睡了,谁知便一觉不醒,请太医看了,皆道病得蹊跷,无法可治。如今已遣人去西岐城内张贴皇榜,只说哀家病了,求那异人奇士前来医治。”周公点头道:“王后如此安排甚好。想当初我西周伐纣,三山五岳之辈接踵而至,今以王后之名招之,我王之病必无大碍。只是须尽早医之,拖延不得。”沉吟半晌,亦无甚主意,当下告退,回到殿前只说大王宿醉未醒,遣退了群臣,自家回到府邸,闷闷不已,忽地想起一人来,急忙命家丁准备牛车,草草收拾了一番,径直出了镐京,直奔东面而行。

    方走了十余里,突见大路之上尘土飞扬,一阵飞沙走石迎面打来。那拉车腱牛受了惊,一声哞叫,奋力挣断了绳套,拼命逃窜,把个牛车都拖翻了。周公灰头土脸爬出车子,却见面前立着一个老者,身高八尺,鹤发童颜,隐隐有神仙之态,只是一身风尘,一件水色道袍上尽是泥土,看上去倒有些狼狈。

 周公早认得是太公吕望,失惊道:“齐侯如何到此?”。

原来姜尚见他称自己做齐侯,却不叫他丞相,心下便有几分不快,却不动声色,当下只道:“我昨晚在府中静修之际,忽然心血来潮,算出大王有难,连夜借土遁赶来,不想正遇上周公,可是去我封地寻我么?”

 周公叹曰:“齐侯料事如神。既是如此,请速进宫中救大王,下官随后便至。”姜尚也不多言,当下拱手别了周公,复纵土遁进了镐京,直奔王宫而来。

你看他急匆匆,慌张张,一道烟尘须臾过,只为解那君王祸。无片时便到城中。亦不停留,径入王宫,早至武王室内,那商青君正守着武王垂泪哩,忽听得耳边忽喇喇一声响,急抬头看时,吓了一跳,方才认得是姜尚。姜尚也不及行礼,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武王床边,略一把脉,只觉入手冰冷,顿时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方道:“娘娘莫怪老臣直言:我观大王脉象散乱,气血亏空,魂不守舍,只怕凶多吉少。”

 商青君闻言,唬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许多,扯住姜尚衣袖苦求医治之方。姜尚长叹一声,道:“老臣岂敢不尽力施为,只是我想起一人,非他不能解大王之祸也。”商青君急问那人是谁,姜尚不答,起身辞道:“娘娘且待三日,好生照看大王,老臣这便去寻那人前来。”言罢推开门就走,恰与那周公撞个满怀,也不多讲,把脚一跺,复借土遁复奔齐国都城营邱而去。

 不一日,早到营邱自家齐侯府中。家人见了齐侯风尘仆仆,上前接着。姜尚更不答理,急入内室,从床下取出一个红葫芦来,摆了香案,将那葫芦放在案上,又去沐浴更衣,再燃起一炉好香。只见香烟缭绕,冉冉而起,飘飘荡荡竟凝成一只鸟状,盘旋梁上不散。姜尚纳头刚要拜时,早听耳边一阵大笑,顿见红光满室,晃得姜尚掩面不敢正视。须臾红光散去,一个道人站在面前。姜尚一见那道人,纳头便拜,口中哀求不已:“道长救我大王!”

道人笑道:“你家大王,我如何救得?”姜尚道曰:“道长休要瞒我,大王连日来只是昏睡,三魂七魄已失一魂三魄,与当年那赵公明一般无二,不是道长又是谁人所为?”

    道人呵呵大笑,只是摇头。姜尚起身道:“道长若是不允,姜尚说不得要去玉虚宫走一遭了。”

    那道人笑道:“你莫拿玉虚宫压我。我岂不知封神之后元始老儿开创玉清天,早已不在昆仑。你一介半仙之体,如何上得天去。况那姬发气数已尽,我不过替天行道,送他一程罢了---就是元始知晓,又耐我何!”

    姜尚见他如此说,却也无法,只是苦苦哀求。道人笑道:“姜尚,你莫执迷。我且问你,那武王待你如何?”姜尚闻言面色微变,却不答话。道人看了大笑:“你休当我不知,封神之后,你虽被封作齐侯,位列那五侯九伯之上,却被罢去丞相之位,远居此地,你岂不心怀怨恨?那武王不顾你再三请留,当众命你归国,却对那李靖等七人百般挽留,你真地不知?”

  姜尚强颜笑道:“此乃大王念我年老体衰,不忍我为国事操劳也。足见大王体念之情。”

  道人听他如此说,大笑不止,手指姜尚曰:“我自混沌之初得道,诚未见似你这般自欺欺人者!这也罢了,想你执掌封神榜,敕封普天诸神,到头来自己可曾落得半个神位?不必说你那师弟申公豹,也不提那费仲尤浑,飞廉恶来几个佞臣,就是你那发妻马氏,也封了个扫帚星当,你不过半仙之身,还能活得几年?早晚免不得重堕轮回,可惜你昆仑苦修四十年,扶周灭纣,七死三灾,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也。”

  一席话把个姜尚说得呆立当场,过了良久,忽地朝道人跪下,扯着道人袍袖告道:“道长一席话语如同醍醐灌顶,一言惊醒梦中人,还望千万教我如何免堕轮回。”

  道人叹曰:“若入得轮回,倒也罢了,只怕你连轮回都不得再历呢!”

  姜尚大惊,急问为何。


  道人长叹一声,道:“也是孽缘。你可知当初你如何入得昆仑门下?”姜尚答曰:“我少时曾游历天下,四十岁那年来到昆仑,恰逢白鹤童子,蒙他引荐,得入师门。”

  道人哈哈大笑:“好痴人!也罢,待吾叫你看了便知。”说罢大袖望姜尚头上轻轻一拂,姜太公立时身子一轻,恍恍惚惚间御风而行,早来到一个去处。但见奇峰兀立,怪石嶙峋,重山峻岭间隐隐有火光冲天,被那狂风倒卷,满山遍野黑烟滚滚。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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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江上奇鸧有九头  云中神君助西周

  话说三监之乱既定,人间复还太平。

  周成王在位三十七年,传位康王,康王在位二十六年,又传与昭王。昭王志大,极好武功,自登基十六年始亲率大军南征荆楚之地,欲尽夺其地矿藏。楚军顽抗,军民被杀者甚众。又渡汉水,忽遇大兕三头,身长数丈,鼻生独角,遍体画皮,周身彩焰飞腾。皮粗肉厚,寻常刀箭皆不能伤,一根独角劈波斩浪,所到之处周军船只多被掀翻。三只大兕又张开血盆大嘴,生食周兵无数。楚兵趁势掩杀,周军不敌,死伤惨重,只得退军。

昭王十九年,周军八十一万再攻荆楚,楚兵无不望风而逃。又渡汉水。其时三十三天外女娲宫中,有彩凤仙子奏道:“启禀娘娘,如今下界人皇妄动刀兵,一再犯我荆楚之地。望娘娘准我下界也。”

女娲娘娘闻言道:“也说的是。前番那三头犀牛虽然阻得周人一时,却不曾与他些颜色,以致今番又来相扰。我想凤儿你受那楚人香火已久,眼下若不与他些灵验,只恐坏了名头。你可小心在意。”

彩凤笑道:“娘娘放心,凤儿自有处置。”

便出得宫门外,于那七色光明中现了原身,却是一只九头巨鸟,身圆如箕,长逾百丈,十八翼环簇,展开皆有千丈宽阔,九个头一齐引颈长鸣,立于风火之中,一十八只翅膀一齐扇动,七彩飞羽满天飘舞,皆化作青鸾,白鹤,孔雀,红莺,诸般仙禽,正所谓百鸟朝凤,盘旋不离左右。振翅而起,十八翼霍霍竞进,不相为用。一路天风荡荡,流云滚滚,那些羽毛所化诸般仙禽相继皆为九天罡风所化,只有彩凤下了三十三天,竟奔下界南瞻部洲楚地而来。

 其时周军半渡,忽然阴风四起,天地变色,只听得半空里尖啸如浪,一只九头十八翼的遮天巨鸟拨开满天雷云钻将出来,遍体彩光萦绕,望周军便扑。登时乱箭如雨,四面八方一齐攒去,却如何近得它身!被那巨鸟一扇,倒射回去,反将自家兵士射杀不少。那九头巨鸟俯冲下来,双翅连扇,连那周军战船都卷上半空里,又伸出颈子两侧八个头来,漫空里啄人乱吃,往来冲突好不凶恶。

 昭王坐在御舟之上,看了讶道:“此物想来便是楚人所奉神鸟了。道长可助我除此恶物。”只见昭王身后船舱里转出一人来,出舱看了天上九头凤鸟,笑道:“此物果然厉害,待吾试挡之。”说罢把脚一跺,足底生云,浑身云烟缭绕,冉冉起在半空,与那满空彩光遥遥相对,纵声长歌曰:

“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

 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

 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

 九凤正将那满江周军赶杀,吃得痛快处,忽然听得歌声,扭过左边四个头徇声望去,却是一个道人,头戴青纱一字巾,脑后两带飘双叶;额前叁点按叁光,脑后两圈分日月。道袍翡翠按阴阳,腰下双绦王母结。脚登一对踏云鞋,夜晚闲行星斗怯;上山虎伏地埃尘,下海蛟龙行跪接。面如傅粉一般同,似丹砂一点血;一心分免帝王忧,好道长两手补完地缺。却是阐教散仙云中子。

 九凤不看还好,一见那人,心头无明之火升腾万丈,九个头一齐厉叫:“丰隆!你尚有面目见吾也!”双翅连扇,裹着那无穷风火径奔道人而来。

 那道人微微一笑,化道虚影,瞬息便在百丈之外,看了九凤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吾昔日虽与你共居这荆楚之地,然你不知天时,徒恃凶狂,致有后羿之祸,几乎连累于我。如今我身入阐教正宗,鬼车,你有何能,敢与我相争?”

 九凤怒气充塞于胸,厉叫一声,九头齐喷万丈毒炎,滚滚而来,只听得惨叫之声此起彼伏,那江心数万周军,连同战船顷刻俱化为焦碳,连江水都煮沸了,满江水汽弥漫。道人冷笑一声,道:“数千载不见,汝技止于此乎?”公然不理,负手穿梭于满江云气之间。

 又有金光万道,状如巨碗,自周昭王龙舟上泛起罩住,因此不曾烧坏。虽然如此,那周天子何曾见过如此场面,面上变色,只是他终是一代雄君,兀自勉强站立,看那空中一人一凤相斗,笑道:“这云中君果然好手段,得此异人,吾何愁荆楚蛮人不灭。”左右俱贺道:“大王洪福齐天,自有道门高人来助。”

 却见那云中君虽然斗得潇洒,只是从容躲避,全无攻杀之能。那九头火凤口吐毒炎冲天,昭王看了心惊,暗忖:吾闻昔年武王开国时,三山五岳奇人异士纷纷而至,也有助我周军的,也有辅佐那商朝的,两下混战,惊天动地。我只道是后人传言不足为信,今日见之,方知另有乾坤。这鬼神之争,岂是我辈所及!

 正想间,忽然听得身后一人阴恻恻一笑,那声音犹如积年的锈锁,干涩粗砺,昭王听了不禁打个寒战,回身看那人周身皆裹在一件黑袍之中,只露出一双红光四射的眼睛,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周昭王道:“偃师何故发笑?”

 偃师涩声道:“天地万物,皆有灵性。那神明者虽然身负大神通,亦是争斗不休,此消彼长耳,与人间何异?大王何必羡慕他法力,我等凡人,却也不见得就输与那普天神灵。”

 昭王大惊道:“先生何出此言?自有人以来,上至天子,下至黎民,莫不敬畏天地鬼神。先生虽然身负奇巧之术,也不该出此狂言。”

 偃师听了,呵呵冷笑道:“吾本以汝为明君,故倾力相助,原来也是个无识之辈。孺子不可教也!枉费了我一番功夫。就此别过。”

 只听得一声轰响,那龙舟自中断裂开来,只见一个黑袍人跨一匹木头制成的巨鸟,长约二十丈,栩栩如生,振翅而起,轰隆一声冲破顶上金光,也不管江上龙凤相斗,后面喷出两道黑烟,声如巨雷,竟望西去了。

 云中君见了叫声不好,急忙长袖拂起,抛出一只花篮,迎风化作数丈大小,滴溜溜落入江中,无片时现出一团红光,早将周天子托起,随风落在岸边。

  九凤见了,趁机振翅扑上,要吞那云中君。道人措手不及,吃了一惊,慌忙把口一张,喷出无穷云气包裹全身,九凤失其所在,身处云中不知上下左右。忽然听得头顶风响,急躲时已自不及,一道白芒斩落,左边第三只头上早吃了一下,伶仃将断,血雨淋漓满空,落在江上尽化血焰升腾而起,一时间满江飘血,毒火四起,好不骇人。

那彩凤仙子怒火冲天,大叫一声:“丰隆,你好狠心也!”发了野性,哪里顾得疼痛,周身百万彩羽飞起,形如利刃,上下飞旋,护住身体,又四处寻找云中子所在。

云中君躲在那满江云气深处,双目紧闭,全身一震,只见六道青芒自背后窜起,却是六柄古定松文剑,凌空散开,以一化十,以十化百,又化百千亿万,漫空游移不定。数息之后,云中君额前一点灵光闪烁,眼前浮现出彩凤所在来,冷笑一声,把手一指,那满天飞剑齐望九头火凤处飞去,须臾合围一处,将九凤困在核心。

云中君忽道:“鬼车,你如肯归顺我玄门正宗,我尚可看在昔日情分上饶你不死。”九凤破口大骂,四周刀羽暴起,齐奔云中君射去。

云中君微微冷笑,双掌合击,只见那无数青芒如暴雨落岚,四面八方一齐攒向九凤,与那些刀羽彼此激撞,金鸣之声大作。渐渐青芒盖过了刀羽,九凤上下盘旋,只是寻不见云中子所在,身上接连吃了数百记飞剑,血雾满江。云中子双手变幻结印,只见九凤满身插着的那些木剑纷纷摇动,剑身之上红光大盛。九凤惨叫一声,自半空里倒坠下去。

那江边周军齐声喝彩。云中子嘿嘿一笑,正欲将木剑一齐引爆,忽见一团火云自西方飘来,瞬息万里,顷刻间已至江上,把个九凤轻轻托住,四下里火云合拢,将她裹了,犹如一团火块,翻滚旋转不休,忽地听得一声长啸,自那火云中现出两扇火翼,上下一煽,便驱散了满江云雾,依旧晴空万里。又见那火云越缩越小,直至百丈方圆,忽地炸裂开来,九凤全身浴血,周身木剑皆化为灰烬,十八只巨眼怒视云中子。

云中君大惊,正欲再斗,忽然只觉得颈后一阵奇寒直透骨髓,慌忙回身看去,只见高天之上一个红袍道人披发跣足,双手高高托着一只赤红葫芦,凤目斜藐,居高临下冷然望着自己。

云中子见了那道人手中葫芦,直唬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啊也!”哪敢再斗,急将身一纵,化道青光直冲碧霄,须臾不见。

道人也不追赶,自扶了九凤飞起。九凤怒道:“你如何放他走了?”道人笑曰:“此人命不该绝于此,日后还有腾挪。”九凤哼了一声,推开道人,自化道光光飞去。道人追上,同望三十三天外去了。

  却说周昭王惊魂未定,率残军一路撤回京中,心中不平。他两番征楚俱都大败而归,心下恨极,只是无计可施,只得养精蓄锐,日夜不忘报仇。不觉又是七年过去,却是周昭王二十六年四月初八日,昭王晚膳后在宫中闲走,至养心殿外,忽感脚下震动,又觉眼前光芒闪耀,急抬头看时,只见一道五色祥光,入贯太微星,是时天地震动,良久方止。昭王只道是自己穷兵黩武,以致上苍震怒,心中惊疑不已,急召太史官苏由入宫问之。苏由奏道:“此非天子失德,乃是西方有圣人降世也。”

  毕竟不知道降世的是甚圣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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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子 鲜花 +2 优秀文章 2007-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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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妖蛇吞尽三千界  庄周化蝶一梦清


  书接上回。却说老君以红葫芦收了雷妘娘娘,正以为得计,谁知那雷妘自幼修得本命妖火,此刻在葫芦里喷出无穷业火,又以极大雷诀震破葫芦,太上道祖纵是万劫不灭之体,肉身亦禁不得,顷刻化飞灰去了。幸脱而元神,一道清气,直奔东方而去。

  那雷妘娘娘长笑道:“吾之真火能焚世间万物,汝如何识得!”哪里肯放,化道紫电而起,穷追不舍。道祖在前,雷妘在后,风驰电掣赶来。不消片刻,看看追上,老君叫道:“莫追,吾愿皈依也!”

  不想雷妘凶性已发,哪肯听他告饶,把口一张,一道紫火如巨龙一般,将太上道祖重重盘绕。雷妘把手一拍,四下里妖火四溢。道祖失了肉身,如何当得起这般毒焰,大叫一声,顿时形神俱灭。

  却好四大凶星追赶玄元九子,老君化身亦至,俱大喜道:“娘娘神通无边,一统三界!”那化身诸子见老君身殒,急待走时,早被雷妘把手一指,尽数形神俱灭。玄元九子亦被四凶星,诸妖物杀之。

  却说雷妘娘娘灭了太上道祖,伸手向那白星上一拍,轰然炸裂开来,现出一条恶神,亦是蛇身四臂,其长数千里,一身逆鳞,形状丑恶,却是大罗睺神,与那四凶星齐道:“我等随娘娘去那上清天,将通天教主灭了,连同玉清天元始天尊一并翦除,再平天庭,教这三界尽奉娘娘为尊!”

  雷妘笑道:“何须如此麻烦!”当下身子一晃,现出法天象地之相,身长不知几许,首尾相接,将那阎浮世界,六极八荒,九幽十冥都盘绕了,尽力只一吸,便将四大部洲飞禽走兽,人神仙鬼,连同草木,无数生灵一口吸之。

  却说西牛贺洲诸妖圣正与那难近母化身迦梨恶神相斗,忽然立脚不住,一齐飞起,俱被雷妘法身吞了。

  灵山之上如来率领诸佛正与毗湿奴,梵天,湿婆,众阿修罗相争,亦被一并吞之,不曾走得半个。

  又去那苍天之上深深吸了口气,将那无穷清浊之气尽数吸入腹中,跟着昂首喷吐而出,化作劫火焚天,将那天庭诸神,三清四御,一并化为灰烬。

  可怜满天神佛,到此烟消云散!

  
  却说雷妘娘娘一口吞尽三界众生,便复了人形,暗忖道:“如今正是白茫茫一片虚空真干净!我便重开地水风火,再造一个世界,演化众生万物,叫它都奉我为尊,岂不快哉!”

  正想时,忽然周遭景物齐变,脚下原本残破山河万里,四周重重劫火未熄,一齐都化作青气滚滚,将雷妘娘娘包裹其中。雷妘不明所以,张开怪眼,两道妖光照耀,俱射入那无边青气中去了。忽然青气两边散开,露出无数龙蛇尸身来,或数百里一截,或数千里一段,鳞甲斑驳,散落满空。

  雷妘上前看时,认得是姐姐女娲,兄长伏羲尸身,心中大惊,急回身寻那大罗睺神,四星君时,到处一团青气弥漫,并无一物。

  她知道不好,复现了原身,弓起身子,直纵出去,一下便是亿万里之遥,连纵数千下,只是不见边际,上下翻腾,寻那出路不着。又放妖火烧时,到处俱是青云滚动,无可焚烧。雷妘又惊又怒,厉声狂吼,并无半点声息。

  雷妘心中大骇,正踌躇间,眼前忽地雷光闪烁,那些无边青气渐渐化作满空黑云,一物自云中时隐时现,重重鳞甲开合。又见紫电红雷摇曳之间一双巨眼大如朝日,放出无限黄光。雷妘看了,忽地大叫,只叫得一声“救我”,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却说西牛贺洲灵山之巅,那毗湿奴,梵天,湿婆三尊大神正与诸佛苦苦相持难分高下,忽然一齐住了手,连同那无数阿修罗,俱都呆若木鸡,悬在半空不动,如来以慧眼观之,只见诸天人,阿修罗头顶红丝消散无形,呵呵大笑:“我佛门自此当兴。”一旁弥勒早将人种袋张开,一阵怪风,把那三位大神连同修罗一族一起收入袋中不题。

  再说积雷山前七大圣将那难近母与其化身恶神迦梨围在核心,又因罗刹一族亦在其列,是以并不痛下杀手。七圣只当游戏一般。

  正斗间,两尊恶神忽然立住不动,渐渐化作虚影,须臾无影无踪。原来这难近母本是诸天人昔年与牛魔王交战时怨念所化,那迦梨又是难近母怨恨化身,是以一失凭依,顿时化为乌有。

  却有诸罗刹族人亦失了凭籍,犹如僵尸一般落在山下,早有十位罗刹夫人引了小妖上前救治不提。那狝猴王便掐指算来,虽然算不分明,却也猜得七八分,长出一口气,笑道:“无事了。那太上老君不知使了什么法术,竟将那元凶除了,这诸天人,罗刹,修罗皆是为元凶所控,此刻却失了神志,只恐难复。”六圣便道:“既然大事已定,我等亦要各归本土,日后再来相会。”

  牛王便拱手道:“此番多亏了诸位兄弟助力。日后还要彼此相帮,永为唇齿。”

  六圣都道:“敢不从命。”狮驼王便引了大鹏金翅雕,步行下山。鹏魔王复化作遮天巨鸟,背负蛟魔王望北巨芦洲去了。万圣老龙不曾出得力气,又失了龙舟,诸多族人,老大没趣,也化阵狂风去了。东胜神洲三圣一同驾起妖云,离了积雷山,一路东来,正行间,那美猴王猛回头,失声惊叫道:“二位哥哥,那西方来的甚人!?”

    狝猴王,禺狨王急回头看时,并无一人,心中急叫不好时,早被美猴王喷出三昧真火困住,那火直钻入周身四万八千毛孔之中,二圣顿时动弹不得,大叫道:“七弟意欲何为?”

    美猴王哈哈一笑,道:“二位哥哥,正是对你们不住。俗语云一山不容二虎,又岂能纳得三猴?得了两位法力,便是那牛魔王亦难胜我。只得休怪,休怪!”

  二圣怒极大骂,却被那真火焚身,连元神亦渐觉恍惚,不消片刻,化作一红一黄两颗鸡卵大小弹丸,被悟空一口吸下肚去。

  却说三十三天之外,太上道祖手捧卷轴,身形飘忽不定。一旁玄都大法师所化楼观道尊尹喜率领化身诸子与那玄元十子侍立两旁。老君叹道:“只因吾一时托大,此次若非玄都,吾道统不存矣。”

  玄都忙道:“弟子依照道祖之命行事,不敢有违。”

  老君微微一笑,道:“玄都何必太谦?汝自洪荒初开之时便追随吾身边,深得我衣钵。你却不比这化身诸子,皆是吾幻化而来,虽然法力高深,却难有进境。其余九子,道行根基亦浅。如今吾有一事相求,汝勿推托。”

  玄都心中早已了然,当即跪下道:“大道无边,今日得窥。此乃弟子福分,求之不得。”

  老君笑道:“却也难得你这份心。”把手一指,玄都动弹不得,只见一道白气自泥丸宫里窜起,复还人形;老君倒负双手,一步步走进玄都肉身里去了,青气一闪,合二为一。一旁化身,玄元诸子看了多有羡慕之色。

  老君微微皱眉,摇头道:“此子虽佳,不及吾肉身多矣!权且暂用一时。”

  又自语道:“如今佛门得了那西方天人,定然炼作傀儡,大是助力。所幸吾遮断五行天机,除了汝等,无人知吾损了肉身。更兼吾炼就太极乾坤山河图,连那雷妘亦已伏诛,倒也不惧他佛门坐大。”

  旁边列御寇忽道:“弟子有一言不知当讲否。”老君讶道:“汝有何说?”

  旁边诸子皆扯列子衣袖,御寇不理,道:“昔时元始,通天各恃法力,彼此争斗不休,费神劳心,以致败亡。道祖无为而治,终得掌三界。而今弟子以为道祖此时应养神于心,不可炫智于外。既是佛门当兴,我道门不若避其锋芒为上。”

  老君大笑道:“说得有理。你且近前,吾有话说。”列子坦然上前,早被老君一把按在头顶,大叫一声,肉身元神震得粉碎,登时形神俱灭。

  老君笑道:“匹夫焉敢妄言天数!”两边化身诸子面色如常,其余玄元八子皆有不忍之色。忽又庄周放声大哭三声,又哈哈狂笑三声,老君怒道:“汝为何又哭又笑?”

  庄子忙道:“道祖听禀:弟子昨夜又作那化蝶之梦,醒来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又从何而来。适才想起那雷妘在宝图之中自以为得逞所愿,又觉好笑,又不禁悲从中来,故而哭笑不能自抑。”

  老君听了呵呵大笑,以手指之曰:“汝走火入魔矣!”乃转身依旧望兜率宫去了。诸子不敢开言,跟着一齐来到宫内。早有玉帝亲至,礼拜已毕,伏地道:“道祖以大法力平定剧妖,三界复得清平,万物生灵皆感恩德。”

  老君微微点头,命玉帝起身,道:“这也不消说了。你那雷部,水火二部有诱敌之功,皆有封赏。你可随庄周去后殿封神榜上将三部神氐重生,各归本位。”

  玉帝拜谢了,庄子引至后殿。原来自元始退隐后,便将这封神榜送至兜率宫中,此时二人来到榜前,玉帝看那榜上时,只见阵亡三部诸神真灵皆依附其上。原来老君改造封神榜,将诸神名牌与主榜合一,纵然战死,只消主榜不毁,便可重生。玉帝看了称赞道祖法力,那庄周暗暗苦笑,便将三部众神真灵放出,教他归去好生修养,不消数日,法力自然还原如初。

  话说老君遣退了诸子,独坐蒲团,心中暗忖道:“我那葫芦,原有来历。昔日洪荒之时,蛇蝎二妖为祸人间,吾化身老翁种下灵藤,化生七子,皆有神通,只是阴阳五行之术,却降那蛇蝎不得。惟有第七子,随身葫芦能收万物,方才降伏二妖。只可惜就此失了灵性,被吾炼化做了丹药。且喜那灵根尚在,依旧结个葫芦:虽然须得呼名应声放才收得,却也非同小可----怎地竟被这雷妘轻易破了?”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殿门外一缕佛光射将进来,只听的那如来佛祖呵呵大笑之声由远及近,须臾早至门前。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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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楼 发表于: 2007-11-04
第三十九回  九天十地乱纷纷  佛道妖魔斗天人 


  话说水火二部神氐齐至,与雷部合兵一处,同那雷神帝释天,火神阿耆尼,水神伐楼那斗在一处。一时间水火无情,惊雷震天。菡芝仙又将风袋打开,黑风涌出,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顿时红云滚滚,遮天蔽日。又有彩云仙子足踏五色祥云而来,将戳目珠祭起半空,光华万道,专射那诸天人眼目。火德星君罗宣亦现了三头六臂,将五龙轮朝那火神阿耆尼劈面打去,只见五条火龙彼此盘绕,首尾相接,风驰电掣旋转飞来。火部正神尾火虎,室火猪,嘴火猴,翼火蛇,接火天君刘环等又将火马,火蛇,火龙一齐放出,连同满天火鸦乱飞,吱吱嘎嘎,聒噪不已。

  阿耆尼虽是火神,却不曾见得这般火器,当下只得三首连摇,三张口里一齐喷出千丈烈火,勉强护住身体。却被那成千上万火鸦上下左右盘绕,捆在核心。罗宣又将万里起云烟射来,只听得轰隆一声,将那白星都震去一块,阿耆尼倒飞出去数里之远,委顿在地,动弹不得。

  那水神伐楼那见状,心中早生怯意,却被那头顶红发催动,身不由己,上前迎战水德星君鲁雄,未及出手,坐下白鳞那伽忽然怪叫一声,数十丈长的身子生生竖将起来,将伐楼那掀将下来。却见水德星君手托一个白玉小盂,自盂中蹿出一条五爪青龙来,张牙舞爪,直扑伐楼那。原来这白玉盂乃是河伯本名法宝,它一灵不散,却在这盂内气栖身,被水德星君炼化之后随心驱使,威力无穷。那伐楼那虽是西方水神,怎敌得这上古河神,斗不数合,抵挡不住,转身便走,任那红发催使亦不敢回头。

  惟有那雷帝因陀罗力敌雷部诸神,被那雷震子,辛环上下飞腾,黄金大棍,籽金瓜锤不离顶上,又被众雷公将雷屑当头洒下,狂轰滥炸,全身浴血,兀自恶斗不休。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看了暗赞:“也是一条好汉!”忽见那白星前四大凶星围绕雷妘娘娘,周遭妖气大盛,一道黑气直冲天外,那蛇身女神满面怒容,红发倒竖,极是可怖。闻仲心知不好,更不恋战,便叫诸神齐退。却听得雷妘娘娘怒喝道:

  “汝等待走哪里去!”

  玉臂一招,那天顶无穷青气之中顿时紫电青霜交织乱舞,跟着只见无数雷球自青气之中跃出,彼此汇集一片,方圆数十万里之内青光闪闪。

  闻仲与众神待要退时,已自不及。雷妘娘娘把手一指,那无穷青雷犹如冰雹一般打将下来,雷部,水火二部,连同帝释天,阿耆尼,伐楼那被那无边雷光一裹,只听得惨叫连声,数千神明,更不曾走得半个,齐化飞灰去了。

  只看得那四大凶星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方才齐呼万岁,那白星之上群魔亦不住招摇,显是极为鼓舞。

  却说离恨天豆兜率宫中太上老君忽然面色大变,蓦地站起身来,叹道:“是我差了。不想这妖孽竟如此凶悍。”一旁早有玄都大法师所化楼观道尊尹喜上前禀道:“道祖莫忧。虽然那妖女灭了诸神,我等依旧在那边厢等她便是。”

  老君微微颔首,尹喜便轻击双掌,自那后殿走出九个道人来,俱是道骨仙风,骨骼清奇之辈,老君看了喜道:“尔等已成大道,也不枉我一片苦心。那元始法力大减,通天亦避居不出,如来又被天人缠住,自顾不暇。我既为三界之主,当化解这一场浩劫。俗语云: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日劫数来临,正要你十子成功。”

  那九个道人却是庚桑楚、南荣趎、尹文、辛鉼、崔翟、柏矩、列御寇、士成绮、庄周,连同楼观道尊尹喜,正是玄元十子,当下一齐拜道:“道祖运筹帷幄,此番定叫那妖女有来无回!”

  老君便又将头顶青气冲出,化为郁华子,广寿子,大成子,随应子,绿图子,务成子,尹寿子,真行子,锡则子,燮邑子,经成子,郭叔子化身诸子,由命金角,银角牵出板角青牛来,左右侍立,老君跨上青牛,把手望牛头上只一拍,喝声“起!”,连同诸子一同飘飘荡荡出了兜率宫。行不多时,正撞着那雷妘娘娘驱着白星而至。

  却说西牛贺洲灵山山上山下,西方诸天人密密麻麻足有百十余万,俱被头顶红丝催动,恰似天罗地网一般,将个西方极乐之境围得水泄不通。风暴之神楼陀罗头顶雷云密布,风雨大作;战神室犍陀颈子生六头,十二只手,十指间闪电盘绕;太阳神苏利耶三眼四手,眼如红日,双马童,阿须云兄弟神分列左右;霞光女神乌莎斯遍体彩光,普照满空;风天伐由,伐多兄弟各鼓飓风,将灵山周围方圆千里之内河川草木席卷一空,却被那无穷佛光护住山体,分毫迫近不得。六耳神猴哈奴曼使金锤居高临下猛砸那佛光,直打得金光飞溅,灵山隐隐摇撼。大雷音寺砖瓦纷落,诸佛陀,菩萨,尊者,罗汉,比丘僧尼,护法金刚,揭谛齐聚山顶,口诵佛经,放出莫大愿力,渐渐将那诸天人笼罩其中,两边相持不下。

  却说积雷山上,七大圣齐聚,头顶一个身形硕大无朋的女神,全身肤色金黄,金光灿灿,胁生十臂,各持三叉戟,神盘,神螺,金刚杵,神钟,跨一头百首雪狮,正与那十罗刹相争。那七大圣中蛟魔王,鹏魔王等看了称赞不已,俱道:“十位嫂子有这般法力,力敌难近母,着实不凡。”

  那牛魔王苦笑不已,原来这十罗刹生性凶暴,又与那天人素来不共戴天,因此竟抢先与那难近母交锋。只见那难近母十臂挥舞,敌住十个罗刹女,又将满口紫焰喷来,那满山大小群妖法力不济者立时俱化飞灰而散。十罗刹为首号“夺一切精气者”忙取出芭蕉扇猛扇,怎当得那冲天毒火,首当其冲,被那热浪一卷,眼前一黑,倒坠下云头,却好被美猴王一把接住,香玉满怀,那公主被猴王身上阳气一冲,悠悠醒转,见自家躺在猴子怀里,不由满脸飞红,急挣脱跳在一旁。牛魔王上来扶住,只见那其余九位罗刹公主也纷纷战败,落在山前。牛魔王正欲出战时,忽然远出一片黑云滚滚而来,自那云端跳下一个魔王来,生得身长千丈,全身漆黑,十个头齐喷风霜雨雪,率领万千罗刹恶鬼,黑压压一片。十罗刹齐声欢呼:“大圣到了!”原来却是罗刹族大圣十首罗刹王罗波那,亦与牛魔王交好。

 不想待到近前时,只见罗波那头顶亦有红丝数根,竟是不分敌我,带领诸罗刹混战难近母,又朝七圣奔来。难近母索性跳下雪狮,步战群魔,那头百首雪狮咆哮如雷,扑入罗刹群中,如入羊群,肆意吞食,又将罗波那的脑咬下一个来,血流满身。牛魔王厉声叫道:“休伤吾友!”纵身跳上云头,一把将那雪狮按住,双臂如铁,箍住雪狮颈上百首,一声怒吼震得满天妖云皆散,竟生生将那百个狮头一齐扯了下来。六大圣齐声叫好,亦起在半空,将那难近母团团围在核心。早有那白甲小将现出原身,却是一头大鹏金翅鸟,口喷伽楼罗之炎。牛魔王把手一招,一根乌油油的铁棒当头砸下正中难近母后心,大叫一声,口鼻眼耳中毒火齐喷,直气得满面黑紫,须臾竟变作漆黑颜色,头顶黑气升腾,转眼自那黑气中现出一尊恶神来。七大圣看时,只见她全身黝黑,青面獠牙,额生三眼,四臂钢爪,颈缠那伽,髑髅,黑蛇,长舌吐出,鲜血直滴。

 那恶神刚一出现,便手舞足蹈,一把将十首罗刹王罗波那抓在手中,轻轻扯做两段,丢入口中一阵乱嚼,吞下肚去。牛魔王大怒,抡起铁棍砸落,恶神抬臂挡住,喀嚓一声,臂骨折断,牛魔王手中铁棍也脱手飞起,直上云端。只见那恶神咯咯怪笑,全身抖动不已,竟一把将自己折断了的手臂扯落,送到嘴边啃吃起来,须臾连骨带肉啃个干净,随即又生出一臂来,厉叫连声,朝牛魔王扑来。狮驼王与牛魔王交厚,当下横身挡在牛魔王身前,一拳击出,竟将那恶神当胸击个对穿,不想她浑然不觉,跟着一口咬来,狮驼王侧头躲过,左肩早被咬个正着,他是元神幻化之身,却也不惧,奋力将她甩将出去,恶神尚未稳住身形,又被鹏魔王长袖一卷,一阵狂风裹住,绞得粉碎。那无数碎片散落而下,却随即聚合一处,黑烟弥漫中又现出身形来,同那难近母一并朝七圣扑至。



 

 

  却说三十三天外,老君方欲开言,雷妘知是道祖,更不答话,早将满头红发舞起,只见数缕红丝自脚下云层里拖出一个胖大怪物来,老君看时,早认得是西方地母波里提毗。

 只见那地母浑身青白之色,斑斑点点,身长数千里,犹如肉团一般铺在山下,体生百肢,手足粗短,七窍之中黑火喷涌。周围大大小小无数天人簇拥。老君正欲施法破她毒焰时,忽然听得有一女子声音冷笑道:“这等蠢物,也来我东土招摇!”老君心头一阵恍惚,那地母忽然不知去向。雷妘只觉心中一阵迷茫,须臾回复如常道:“汝便是这三界之主太上老君罢!而今如若归降,吾尚可留汝真灵不散,永世为我驱使。汝意如何?”

 老君笑道:“化外妖女,大言不惭。你可通个姓名来历,老道不伤无名之辈。”

 雷妘笑道:“说来谅尔也不认得。吾乃大华胥国公主雷妘是也。”

 那道祖听了忙讶道:“雷妘?”

 雷妘冷笑道:“不错,你待如何?”

 话音未落,嗖得一声,只见这雷妘身不由己,化道白光,直落入道祖身旁银角童子袖中去了。

 太上道祖呵呵大笑,下了青牛。那童子自袖里取出一个红葫芦来,恭恭敬敬双手呈与老君,便取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的帖子贴了葫芦口,笑道:“我道这妖女怎生通天彻地本事,原来不过如此。早知道时,也不必叫水火雷部去了。”

 一旁那玄元十子早同化身诸子齐奔白星而去,与那四大凶星斗在一处。

  


  却说灵山山顶诸佛正与天人彼此苦苦相持,忽然随着那些红丝亦纷纷断落,如来佛祖站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只听得一声梵唱如雷,惊天动地早将诸天人头顶无数红丝尽皆震得粉碎。只见那些天人一个个如痴似呆,木然立在当场,动弹不得。原来雷妘以红丝催动诸天人时,早已将其真灵洗去,所余者不过躯壳而已。此时雷妘被老君所收,那些天人又被如来一声巨吼,震碎红丝,失了凭依,顿时犹如一尊尊泥塑木胎,行尸走肉一般。

  如来哈哈大笑,急命弥勒将人种袋撑开,尽收那无数天人,凡有缘佛门者皆收入袋中去了,须臾将个人种袋几乎撑破了。

  只有一个鬼子母神诃梨帝母,头顶红线不曾断裂,见五百子俱被收去,忽地一点灵智闪过,竟恢复神智,当下跪求那如来还了自己之子,如来双目微闭,弥勒心领神会,人种袋张开,又将鬼子母神也收了。

  就听得歌舞之声无中生有,由远而近,又见灵山上空毒火纵横数万里,自那无边烈焰中现出一条如龙大蟒,一人躺在蟒腹之上,全身蓝色,脐生青莲,莲花上又坐了一神氐,一首五面,头戴宝冠,五张脸分喜怒哀乐痴五相,全身赤红。旁边一神,头顶新月,颈挂长蛇,四臂各持戟,斧,鼓,棍,胸挂骷髅璎珞,腰围虎皮,狂喜乱舞,上下跳跃歌舞不休。正是毗湿奴,梵天,湿婆三尊大神,头上皆有一丛红丝飘动。

  如来大笑道:“可怜!你等也是一方天帝,怎落得这般下场!”

  话犹未了,又有诸阿修罗自火云中而出,为首阿修罗王毗摩质多罗,九头千眼,凶形恶状。

  如来看了笑道:“不想你竟也敢上我灵山。”

  原来方才在那三十三天外,老君收了雷妘,长笑声中,忽然只觉手中葫芦滚烫如火,急忙扔下时,那葫芦一似沾在手上的,只见无量业火自葫芦里喷薄而出,那葫芦轰然炸开,太上道祖周身劫火升腾,大叫一声,肉身化飞灰去了,一灵望东方天上便走。那雷妘狂笑声中,亦不管一旁诸子目瞪口呆,化道紫电穷追不舍。那楼观道尊尹喜等玄元十子亦趁乱跟着飞去。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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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4楼 发表于: 2007-11-04
第三十八回    四凶星破十绝恶阵   二雷神斗九霄云外

  书接上回。话说不周山顶骤然现出无穷恶神,为首四大凶星,中央一位女神,蛇身人首,一身白鳞,四臂各持药叉,宝剑,髑髅,神杵,盘踞那颗白星北极之地,周身妖火冲天,四周无穷无尽的怪物齐声咆哮,声势震天动地。

  那四大凶星为首者黄发少年上前奏道:“娘娘,那西方诸天人亦已降伏,尽皆受娘娘驱使。只是四大部洲妖圣齐聚西牛贺洲积雷山,彼此相帮,虽然也为大计都之威压所慑,一时不得收服;那灵山佛门众佛陀本已抵受不住,不想其中忽然有一女童,化身千手之相,口诵咒语,因此降他不得;南瞻部洲天庭地府亦不知何人降下宝光,以致侥幸逃脱。如今若要再强以大计都威压之,只恐伤及元气。”

  蛇身女神不答,双目微闭,良久方才缓缓道:“吾在那虚空里漂流不知岁月,近来才收得尔等与这大计都,大罗睺二星。那大罗睺星虽与吾相貌相若,只是贪蠢好吃,无知无识,倒也罢了。这大计都看似妙用无穷,今日一试,却不过如此!只是我若要对付这三界神佛,原本易如反掌,不过要借此看你等本事。不想叫吾好生失望!”

  骂得四大凶星面面相觑,不敢回言。

  那蛇身女神骂了一回,眼望着下界四大部洲出神,喃喃自语道:“若非姐姐入灭前自暴元神,偶然被我察觉,怎知无尽虚空深处竟有如此乐土!”

  那黄发少年心领神会,忙道:“娘娘之意,莫非要在此地开创神国,君临三界么?此地生灵众多,香火旺盛。若借以滋养,确是大有益处。”

  蛇身女神闻言冷笑道:“纵然生灵再多,又与吾何干。待吾灭尽此地佛道神妖,自然重开天地,再立地水风火,那人间众生自然烟消云散。”顿了一顿,又道:“我闻此地有三清之神,法力通玄,能破我威压者自是此辈无疑。这也不足为奇。吾这便叫那西方天人攻打灵山,积雷山二地。黄幡,蚀神头,复,太阳首,你等四个且随吾直捣黄龙,将那道统一战灭尽。到时吾为世尊,汝等亦为大神。”

  四大凶星齐道:“谨尊娘娘法旨!”

  那蛇身女神蓦地将头一昂,满头红发四散开来,尽皆化做一根根血红丝线,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直透下界,不消片刻,顿时听得那西牛贺洲方向传来无尽惨叫之声,便有条条红光顺着那根根红发传将下去。一时间蛇身女神全身都笼罩在重重红云之中,只见紫电飞扬,噼啪大响。女神双目之中红光大盛,纵声狂笑道:“姐姐,偏你便能造化万物生灵,被人奉为祖神,难道我不如你?!父皇,你道我横暴好杀,将我流放虚空,我却偏偏要做一番事业叫你看看!”

  把手一拍,狂笑声中,不周山顶那颗白色巨星缓缓滚动,载着众恶神朝三十三天外离恨天而来。但见一路之上乱云飞渡,九天罡风激荡,白星之上那些恶物多有抵受不住的,吱吱怪叫。

  黄幡星猛省道:“我等初来时,罡风并非十分猛烈。眼下这区区天地之威怎地忽然这般肆虐?”

  话犹未了,只见一阵恶风,恰如一条乌龙相似,方圆数千里,裹着重重雷火倒卷而来。那白星虽然巨大,自是纹丝不动,其间诸多恶物如何当得起,只听得惨嗥连声,那些体型不大的怪物纷纷四分五裂。其间一条百足巨虫,遍体红鳞,顶生百眼,凶光如漫天星斗一般,趴在白星南极之上,被那飓风一卷,怒吼连连,立足不稳,百余条肉足死死抓着地,全身鳞甲纷纷剥落,转眼皮肉忿飞,不过数息之间,一身血肉竟被吹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副白森森的虫架子,又被那烈风一吹,粉身碎骨,一道金光趁乱投下界去了。

 蛇身女神连同四星齐被卷入风中,四面八方黑风之中有万千刀刃攒至。那青铠巨人“复”一声不吭,架起手中巨盾左右遮挡,将五人护住。那些风刃虽然厉害,击在巨盾之上锵锵有声,络绎不绝,留下点点小坑,却伤不得五人分毫。

 只听得当空巨雷滚滚,四周云层里现出十位道人来,脸分青、黄、赤、白、红五色。

 有诗为证:“青丝上搭一纶巾,腹内玄机敌万人;无福成仙称道德,封神榜上列其身。”

 左右分列数将,左首一人亦是金甲红袍,满头红发如火,横担开山大斧,右首两将各使长枪金锏,雄赳赳立在一旁,头顶两员飞将军,一个生得满如火枣,戴虎头冠,獠牙参差,背生一对肉翅,手中双锤不住相击,轰然有声,一个面如蓝靛,发似朱砂,胁间风雷双翅鼓动,手舞黄金棍,两人上下飞舞,当先一员老将,身披金甲光灿灿,大红道袍猩猩红,头顶九霄烈焰冠,手捻雌雄双龙鞭,额间神眼光毫放射三丈开外,座下麒麟通体如墨,目如火炭,咆哮昂扬,正是昔年赤胆忠心保王基业商太师闻仲,今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横鞭厉声喝道:“那来犯者,待哪里去!”周遭无数雷公一齐将战鼓擂起,齐声呐喊,声震三界。

 是时风喉阵业已发动,那地烈阵主赵天君赵江出列而立,把手连击,四下里怪云翻滚,雷火齐动,上下夹攻。又被那天绝阵阵主秦天君秦完运起玄功,雷鸣之声越盛。又有菡芝仙子鼓动风袋,风势越发猛烈。

 早有寒冰阵阵主袁天君袁角发动阵势,诸恶神头顶脚下现出万重冰山,犹如狼牙巨刃一般合拢磕来,伴随着那雷火之势越发猛烈。

 那妖艳魔女蚀神头见了娇笑不已,就在那烈风之中伸出白藕也似一双玉臂上下一撑,那顶上冰山便落不下来,脚底冰刃亦上升不起,又被那无穷重力上下挤压,顿时到处龟裂,轰然声中震得粉碎,无数乱琼碎玉满漫空乱舞,被那烈风一卷,也不知乱军之中误伤了多少雷公天兵。

早有金光圣母性如烈火,她见那魔女蚀神头以极大重力破了地烈阵,娇叱一声,背后现出二十一面宝镜来,把手只一指,那镜子一齐转动,金光四射,所到之处但是被沾着的怪物无不立化飞灰而散。早有青铠巨人复以巨盾挡住,那金光便伤众恶神不得。

那黄发少年黄幡星冷笑一声,便将胸前衣裳扯开,露出当胸一层肉甲,双手去胸前只一分,顿时生生将自家胸口甲壳掰开,只见一团金光旋转积聚,越来越亮,周遭无数细小光点补断聚集,突然喷涌而出,直奔金光圣母而来,圣母慌忙化道金芒飞起,不想那团金光忽地化作二十一道,分别击向二十一面宝镜,只听得碎响之声此起彼伏,早将那些镜子一一打得粉碎。

 一旁惹恼了红沙阵阵主张天君张绍,化血阵阵主孙天君孙良,红水阵阵主王天君王奕,各将红沙,黑沙当空撒下,又把红葫芦倾倒,满天血雨倾盆,那白星之上群怪怎生躲避!须臾大半皆化血水而落。惟独四凶星连同蛇身女神又被那名为复星的青铠巨人以巨盾护住,毫发不伤。

 白天君白礼见事不谐,忙将烈焰阵催动,只见滚滚真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四下里流炎倒卷,不想那白星之上怪物已灭大半,到处露出真形来,却是一个直径数千里的冰球,那刺骨寒气早将众恶神裹在其中,烈焰阵不攻自破。
 

 黄幡星哈哈大笑,胸口一道金光喷射而出,笔直地射入头顶风眼之中。就听得一声大叫,风眼轰然炸裂开来,其中无数刀刃洒落满天,顿时风住尘息,依旧是满天妖云弥漫,惨雾蒙蒙不见天日。那十天君中董全哇地一身,口里喷出一股鲜血来,闻太师一把搀住,将董天君提上墨麒麟,手中雌鞭一挥,雷部诸神更不恋战,回头望三十三天外便走。

 那蛇身女神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毫。四星,随吾追去杀了,一个不留!”

 龙首火神太阳首谏道:“娘娘,这些毛神虽然法力不高,匆忙败走,却似是有甚诡计。”
 
 蛇身女神冷笑道:“吾要灭这三界易如反掌,怕甚诡计!先拿这些不自量力之辈开个利市,再灭三清佛道不迟!”

 说罢催动白星,不紧不慢,竟追赶雷部诸神而去。却见那雷部众神去得极快,蛇身女神即把满头红发一迎风一晃,顿时脚下雷声逾盛,轰雷震电之间,一人自雷云之中跳出,挡住雷部去路。

 闻仲急将眉心神眼睁开看时,只见那人赤身裸体,皮肤微红,额前亦生一目,满头白发如雪,披散满天,只是在那无数银丝间夹杂了数根红丝,将蛇身女神与其遥遥相连。却是西方雷帝释迦提桓因陀罗。

 原来这帝释天因陀罗亦是雷神出身,见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更不开言,当中神眼一开,白光闪耀,数道翠绿雷火劈面而来。闻仲哈哈大笑,只当不闻,便在那满空雷光中擎起雌鞭朝帝释天当头砸下。只听轰隆一声炸雷响起,火光四溅,那雌鞭却被帝释天右手三钴杵架住。

 闻仲跟着又将雄鞭抡起,恰似一条金龙挟着风雷之声飞落。那帝释天见来势凶猛,急忙收杵倒纵出去数里开外,却仍旧被那鞭风波及,一缕白发迎风而断,根根飘散。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一招占了先手,自墨麒麟上一跃而起,径直追上去,双鞭如雨,转眼之间已然劈出了百余鞭,直打得那帝释天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勉强招架片刻,忽然一声怒吼,头顶现出一张宝盖,满嵌金珠翡翠,甚是绚丽,硬生生挡下了天尊数十鞭,跟着转守为攻,左手宝盖,右手三钴杵,与闻仲斗在一处。但见霹雳交加,雷光电影交相辉映,两员雷神各逞英豪,斗了个旗鼓相当,众神看得呆了,喝彩不迭。
 
 惟独那蛇身女神看了冷笑不已,一旁魔女蚀神头道:“雷妘娘娘何故发笑?”

 雷妘冷笑道:“我笑这些区区毛神,也敢妄称雷神。若与吾皇之威相较,正是天差低别!”

 蚀神头听了忙笑道:“大雷神自然远非此辈可比。我等有幸追随娘娘身边,也是莫大福分。”

 正说间,雷妘见那西方雷帝释迦提桓因陀罗斗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不下,微微皱眉,又将红发一提,两个奇形魔神自云间跃出,左首西方火神阿耆尼,三脚分立,七手招摇各持刀剑,三个头俱是巨齿獠牙,眼如铜铃,周身毒火升腾;右首水神伐楼那,龙首人身,顶生独角,骑一条白鳞那伽,手舞长枪,径奔雷部而来,众雷神方欲迎敌,只见东方天际火光冲霄,早有那火德星君骑一条百丈火龙,驱着无数火马,火鸦,火鼠,率领火部诸神齐至;又见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四下里弱水横流,却是那水德星君带领水部众神踏浪而来。正是水火无情,两下里众神混战,斗在一处。

 毕竟不知孰高孰低,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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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妙善现千手法相  七圣结万古金兰


  话说那玄衣美妇举手之间剪灭了金乌,是时九重天上一阵激震,那无边重云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搅拨一般不住旋转,其间又有无穷电火摇曳,根根倒垂而下,直透九幽十冥。

 那十殿阎君正在森罗殿上议事,忽然只闻耳边巨雷轰鸣,眼前一花,大殿之上一片白光刺眼,顿时脚下摇动,头顶瓦砾纷落,那些牛头马面,夜叉恶鬼一个个立脚不住,纷纷跌倒在地。十殿阎君一个个身体胖大犹如肉球一般,满地乱滚,好不狼狈。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待得片刻之后震动稍止,战战兢兢爬将起来,一同出殿看时,只见那阴山之上红雷滚滚,将整个幽冥之地映得时明时暗。又闻得周围亿万群鬼齐声哭号,声声惊恐凄厉无比。血河沸腾,浊浪倒卷,河中无数恶鬼挣扎咆哮,其间有数十头大鬼,生得头如山岳,全身赤红,那万丈血浪仅仅淹着它们腰际,一个个仰天厉吼,仿佛自知末日来临。

十殿阎罗虽是鬼王,见了这等声势,也自心惊,一个个跪地不住祷告,口念:“南无乞叉底檗婆地藏王大菩萨!”不题。

却说那三十三天之上,离恨天兜率宫中太上道祖负手立于宫外,脚下日行天中的一轮红日不住旋转收缩,日中一只隐约可见的金乌之形也越来越黯淡,整个太阳都慢慢暗了下去,又有诸般奇形文字在那日轮中央交替出现,不断变幻。

老君须发披散,被那三十三天罡风吹得缭乱激舞,面上肌肉微微抽搐,皮肤被刮出片片血丝,兀自不觉,只是目光之中充满了惊惧之色,却不是因那红日之故,而是遥遥望向头顶百万里外,重重雷云中时隐时现的一座高山,那山仿佛一根参天巨柱,不知高几千万里,微微倾斜,直指虚空,顶端没入层层青气之中。那青气如潮水般滚动激荡,亦是不住旋转,以天柱为中心汇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旋涡,比及下界天空中的云涡更是不知大了多少万倍。那压倒一切的天地之威,不,莫如说是来自天外的巨大压迫感,一时间竟令身为三界共主的太上道君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遥遥万里之外的灵山之巅,大雷音寺后祗树园中一条黄金铺就的小路尽头,桫椤双树一枯一荣,两树之间,释伽牟尼如来尊者盘膝而坐,双目似开似合,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现出无量佛光,五百阿罗,三千揭谛,诸般佛陀,菩萨环坐四周,脑后齐现佛光,将整个灵山山顶照得宝光万道,普照四方。但在那无穷佛光之中,却夹杂了道道黑气,连那如来脸上亦是抽动不已,周围诸尊佛陀,菩萨更是周身剧烈颤抖,那佛光亦时明时暗。只听得普天诸佛齐声念颂:

稽首皈依苏悉帝 头面顶礼七俱胝

我今称赞大准提 唯愿慈悲垂加护

南无飒多喃 三藐三菩陀 俱胝喃 怛侄他 唵 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

虽然梵唱如雷,只是声调之中压抑不住那无穷惊惶之意,自如来以下诸佛心中无不生大恐怖,战战兢兢,不能自持。

惟有妙善坐在如来右首,与那如来丈六金身相较之下,虽然身形瘦小,却面色如常,面如白玉,唇若丹朱,端坐地上,手捻杨柳枝,随大众念颂。忽地一道巨雷炸开,妙善便在那雷光之中蓦地站起身来,却将如来吓了一跳,满山梵音顿止,却见妙善亦遥望高天,秀眉微颦,一时间祗树园中万籁俱寂,只听得诸佛呼吸之声越发粗重。

忽然间只听得一声娇喝,却似莺啼春柳,又如天外雷音,将那诸般苦恼惊惧恐怖疑虑种种情愫尽皆震散,上透九霄云外,下入无间地狱,喝破三界。

众佛陀,菩萨猛醒时,只见那妙善现了观世音菩萨法相,着半臂天衣,颈下珠络缨垂,四面千手,跏趺坐莲花台上,放大净光明,庄严大悲体,圆光微妙色,手把金刚杵,三戟叉,梵夹,宝印,锡杖,宝珠,宝镜,宝经,髑髅,宫殿,开敷莲花,索,杨枝,数珠,澡罐,宝剑,青,红,白,紫色莲花,日,月精摩尼,五色云,军持,,诸般法器,周身光明无限,口中念道: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数怛那怛写. 南无悉吉栗埵......”

 诸佛闻之心中顿安,齐声念颂:“伊蒙阿唎耶.婆卢吉帝.室佛罗愣驮婆.南无.那罗谨墀......”

这咒声与那如来先前所念之咒彼此交汇,仿佛一张无形巨罩,将灵山方圆万里之内护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来见诸佛渐渐恢复如常,心中始定,便去看那观音菩萨时,只见她已然复了妙善之身。如来遣散诸佛,便问她道:“妙善,你成此大道,却是后来居上,可喜可贺。”妙善合掌道:“弟子适才不自量力,实是忧心大众,故妄施法力,佛祖莫怪。”如来摇头道:“我如何怪你?”只是端详,妙善微微垂首,面色苍白,显是虚弱无比,如来见了,当下也不多问,便叫比丘尼扶她去休息了。忽见观音方才所在之处地下有碎铜片片,把手一招,入手看时,却是那千手观音手中所持日精摩尼不知何时碎裂开来,其上所画之金乌亦裂成四片,如来看了,起身远望东方天边,又被那电光闪烁映照面孔,阴晴不定。

 却说那地府之中十殿阎君之自抵受不住,忽然一道佛光自天上落下,将那无边阴曹之地,一十八层地狱尽皆照亮,顿时血河波澜不兴,河中群鬼亦悄然潜回水底蛰伏;一时间到处依旧是阴风浩荡,亿万阴魂鸦雀无声。

 再说那天庭之上,三百六十五位正神,连那太白金星,赤脚大仙之流金仙本是全身发抖,多有疯癫失神者,那日、月、金星、木星、火星、水星、土星、紫气、月孛、罗睺、计都十一曜星君更是惨呼号叫,奄奄待毙,忽然一道青气混杂和重重宝光自那三十三天外射下,将整个天宫笼罩其中。众神顿觉神清智明,面面相觑。

 却说瑶池深处,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尊玉皇上帝自斟自饮,正在醉眼朦胧之际,忽然眼前金光一晃,现出一个人来。玉帝急看时,那人披发黑衣,金甲玉带,仗剑怒目,足踏龟蛇,顶罩圆光,却是佑圣真君玄天上帝驾临。

  昊天上帝见了呵呵大笑道:“真武何故全副武装匆忙而来?”

  那真武大帝怒道:“亏你还有心思在此饮酒作乐!”

 玉帝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论门前是与非。贤弟大才,胜吾多矣,却不曾看得透了。”

 真武气道:“说得好轻巧!我且问你,那陆压为何人所灭?”

 玉帝自顾斟满酒杯,仰脖欲饮时,早被真武一把夺过,一把掷在地下,厉声叫道:“怎地不答!”

 玉帝始笑道:“真武为何明知故问?”

 真武大帝道:“果然是她所为。这九天玄女真也卤莽!那陆压虽然祸乱三界,却留他有用,怎么就杀了?”

 玉帝笑曰:“贤弟难道就此事发怒?忒也不值。”

 真武喝道:“此事犹是小可,如今那人果然到来,我等如何应付?”

 玉帝哈哈大笑,手中金光一闪,又是一杯美酒在手,一饮而尽,缓缓道:“那人来便来了,与你我何干。道祖若要叫你我出力时,但与他出力便是,此时落得快活,何必管他?”顿了一顿,忽地眼中神光一闪,道:“你以为我等何人耶!”

  真武默然半晌,长叹一声道:“是我差了,大天尊说的是。我却为此操甚闲心!”

  转身便走,玉帝也不挽留,依旧独酌不题。

 

 却说积雷山上诸妖圣,环立山前。牛魔王干笑道:“如今列位可知此事凶险了罢?”

  那狝猴魔王惊魂未定,第一个应道:“如今大敌当前,我等自当惟牛兄马首是瞻。”

  万圣老龙自知难与这些魔头并列,当下笑道:“老夫虽然在江湖上有些虚名,怎堪与各位大圣相提并论?但有驱使,莫敢不竭力尽心。这结拜么,却是不必了。”


 牛魔王见他尴尬,忙笑道:“娑竭罗兄既然另有打算,我等也不好强求,只是何出此言?你独霸咸海,威镇一方,当世那伽族八大龙王,当以兄为首也。”

 蛟魔王自然知道牛魔王此言乃是替万圣老龙维护面子,也不再多说。当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狝猴王,禺狨王,美猴王一齐道:“我等俱愿推牛兄为长。”

 牛魔王急道:“谅在下后进之人,怎能为尊?蛟兄出身混沌,乃盘古氏之肠所化,当为大哥。”

 众妖圣虽然皆闻蛟魔王当年凶名,方才听他如此说,才知这上古黑龙竟是盘古肉身所化,心中俱是微微一震。

 蛟魔王正色道:“大哥何出此言?莫以出身论英雄。兄长神力无边,我等尽皆钦服,怎敢占先?”

 众妖圣都道:“大哥再勿推辞!”

 牛魔王无法,谦让再三,只得笑道:“既然列位兄弟如此抬爱,老牛便忝居这大哥之位了。”

 众皆大笑。牛魔王又道:“今番却请覆海大圣来坐这第二把交椅。”

 蛟魔王还欲推辞时,其余妖圣七嘴八舌,当下不容他不依,只得坐了。

 牛魔王又道:“这三哥之位,我看非混天大圣莫属。”

 鹏魔王笑道:“大哥取笑了,小弟神通,怎及得诸位兄弟?”他一身青袍,却作道装打扮,看上去却象个修道之人一般,举止间却无半分妖气,隐隐倒颇有道骨仙风。

 牛魔王尚未接言,忽然听得那狮驼王笑道:“老鹏,别人不知你底细,我岂不晓得?这三哥之位,非你莫属,不必推却了。”

 他原本老态龙钟,站在群妖间毫不起眼,此时开口,虽然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势。那鹏魔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其余诸妖见了,纷纷附和,鹏魔王笑道:“既如此,兄弟却之不恭了。”坐了第三把交椅。

 那狮驼王再欲让时,诸妖圣都不肯依了,只得坐了第四位。

 美猴王忽地笑道:“这五哥,六哥之位,却须两位猴兄来坐了。”

 狝猴王闻言一愣,他方才见众人彼此谦让,却将东胜神洲三圣视若无物,本觉恼怒,不想方才美猴王不住朝自己二人使眼色,只得随众附和。此时又见他神色诚恳,心中反疑,一时闭口不言。禺狨王微微一笑:“七弟狡猾得紧,做了老七,我们这六个哥哥便要照顾于你呢。”

 众妖圣一齐大笑,忽然那十罗刹一齐奔来,为首名唤夺取一切精气者,直跑得娇喘吁吁,气急败坏,厉声高叫:“郎君,那诸天人自大梵天,毗湿奴,湿婆以降,尽皆降了那四大凶星也!”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巨响,天崩地裂,不周山顶妖云弥漫,现出一个直径数千里的白色巨星来,其上千沟万壑,密密麻麻爬满了奇形恶物,五彩斑斓,簇簇拥拥,足有亿万之数。为首黄发少年,紫发艳女,青铠大汉,龙首火人,簇拥着一个人首蛇身的四臂美女,四周方圆数十万里之内劫火如海,热浪滚滚。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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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金猴火烧积雷山  有客遥自异邦来  

 
  书接上回。话说大力牛魔王谓众妖圣曰:“列位皆是上古妖神,自那洪荒之初便修得无上神通,却为何至今不过分治各大部洲,各安一隅?”

  众妖圣听了都是微微变色,却不言语。那狝猴王忽地叫道:“牛兄,你也是一般如此,又何必出此言笑我等?”

  牛魔王摇头道:“我如何肯笑自家?不过是有感妖界虽然不乏大法力之辈,却如一盘散沙,不得齐心协力。想那女娲,本是与我等一般妖神,却治南瞻部洲,造化万物生灵,以至后世奉它为圣。这也罢了,我且问你们,那女娲入灭时,佛道两家亦是强弓之末,你等为何不趁虚而入,夺了那南瞻部洲三界?”

  蛟魔王闻言冷笑道:“牛兄此言,却是明知故问。彼时那元始,接引虽然重创,余下老子,准提,镇元子之辈,却是不好对付。我等虽有神通,有谁能独胜佛道两家联手?”

  牛魔王笑道:“正是如此。别个且不说了,蛟兄本为南瞻部洲大圣,若非如此,岂会不存复辟之心?”

 蛟魔王听了又是一声冷笑:“便夺了他江山,也无力坐之。诸位哪个又肯坐视了?”

 狝猴王嘎嘎笑道:“蛟兄真是快人快语。牛兄意思,我也知了。莫不是想说我等七圣联手,夺他南瞻部洲天下么?不瞒牛兄说,小弟颇能察知过去未来之事,虽然算不出牛兄出身,却也晓得你与那南瞻部洲颇有渊源。只是我等各霸一洲,又何必去争那南瞻部洲弹丸之地?”

 禺狨王听了微微点头。美猴王只顾将面前美酒佳肴狂饮大嚼,全当不知。狮驼王却颇有不以为然之色。

 牛魔王只是微微一笑,待他说完,却道:“那南瞻部洲繁华无比,物产丰饶,血食无数。非是老牛口浅,鹏兄,你那北巨芦洲苦寒之地,人烟稀少,若论众生愿力,怕是不及中土万一罢?”

 鹏魔王苦笑道:“这却不假。我等虽为妖圣,终究不入神道。纵然神通不输于那佛道两家,若论众生崇拜,却是大大不如了。”

 
 那狮驼王愚公亦点头道:“我西牛贺洲虽然也颇为繁华,不及中原之地多矣。况且又有天人与吾旦夕相争,不得安宁。三位猿圣之东胜神洲虽然多有妖魔,却未蒙开化,也没甚香火。
我便时常不忿:为何那菩提莲花,到了中土便得成佛作祖,我等难道不如它?”

 美猴王忽道:“老丈,我闻你日夜鼾睡不起,原来却是老骥伏枥,志在万里!”

 狮驼王听了,虽知这猴子乃是出言讥,它涵养甚好,也不发怒,只是笑道:“这位小兄弟面生得紧,想必便是东胜神洲后起之秀美猴王了,果然英雄出在年少,有志不在年高。”

 美猴王见它说得老气横秋,颇有傲慢之意,咧嘴一笑,一双金睛之中骤然凶光大盛,跟着便自座间一跃而起,身法如电,便朝狮驼王袭去。

 众妖圣万没想到这美猴王一言不合便突然出手发难,都吃了一惊,却不出手阻拦。

 那狮驼王正端起一杯血酒送到嘴边,身边天女被那股煞气一冲,俱都消散无形,狮驼王却若无其事,只顾饮酒。悟空见它全不躲闪,心中暗喜,左爪五指如钩,朝这老儿劈面抓去。它适才听牛魔王说起这愚公当年事迹,心中颇为不服,是以下了重手,满拟这一下虽不把对方头颅抓个稀烂,也要抓它个满脸花,叫这什么移山大圣大失颜面。谁知一击之下,只听一声金鸣,跟着喀嚓一声,左手一震,却是那员白甲小将横戟挡在愚公身前,自己方才那一爪竟被它手中画戟生生挡了下来,戟杆断为两截,小将胸口袍甲粉碎,胸前龙骨寸断,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连那白甲染得鲜红一片,却屹立不倒,挡在主人前面。

 狮驼王亦不曾想到它竟然全不顾及性命舍身救主,面色不由一寒,站起身来,将白袍小将扶到一旁,转身冷冷对美猴王道:“小兄弟,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下如此毒手?”

  猴王嘎嘎怪笑,身子陡然间化作千百余个,分别朝诸妖圣扑去。只见蛟魔王身前现出一颗斗大火珠,那百十个分身尚未近前,便齐化飞灰而散;狮驼王把口一张,面前丈许处凭空现出一个空洞,将那众多毫毛所化分身都收入洞中去了;鹏魔王长袖摆处,早将那些分身刮得无影无踪;狝猴王挡在禺狨王身前,脚下现八卦图,深深去那巽地吸了一口气,一气吹出,面前分身亦不知去向。

  牛魔王叫道:“魔猴敢尔!”正欲起身时,只见后室中早走出九个女子来,当先一女形如夜叉,面如红肉,一身青衣,左手托叉,右手持念珠;一人形如龙王,头顶风云,亦捻念珠,身着翠服,面色惨白,立在明镜台上;一人形如天人,身着青衣,手捧香花,半跏坐莲台之上;又一人,形如女尼,身穿紫衣,右手持花,左手挎一花盘,前额突出;又有一女,形如神女,衣色都妙色,右手取叉,左手军持,犹如守护之形,亦半跏坐莲台;又有一人,形如童子,面似满月,右手舞一铜环,左手招展,跪坐莲花台上; 又一女头顶经书,身披轻纱;又一人形如吉祥天女,左右手皆持璎珞,周身金光万道,亦结跏而坐;又一女身穿红青双色衣,一身煞气,手持独股,作搏杀状;

九女齐出,又向左右分开,一女自九人间现形,形如天女,全身披铠挂甲,神情极忿怒,右手持杵,左手持三股,身着九色霓裳,结跏趺坐万花之中。

其时十女齐出,那猴子见事不谐,收了诸多分身,化道金光望洞外便走。十女一齐赶出洞来,诸妖圣亦出。那猴且战且走,也不知打杀了多少小妖,早至宫外,正撞见那万圣老龙的龙舟停泊在山前,两条肉红巨蟒盘成一团正自鼾睡。被这猴子上前化风为刀,一刀将左边蟒头斩下,黑血遍地,又将右边巨蟒亦斩了,那黑血须臾化为毒火万丈,将龙舟连同船上诸那伽一同吞没。诸妖圣连同十女赶到时,那猴子已然跳上半空,却被十女齐将手中法器祭起,一齐打去,猴子躲闪不及,尖叫一声,现了原身,却是一只长尾金猴,头戴金冠,周身璎珞,右手握黄金锤,左手托一宝山,颊生六耳,周身宝光萦绕,那诸般法器皆近它不得,这猴子嘿嘿一笑,须臾不见。

  只见满山毒火四起,大小群妖尽皆遭殃。那为首的妇人见状忙起在空中,自口中吐出一柄小扇儿,不过杏叶大小,又将左手大指头捻着那柄儿上第七缕红丝,念一声‘苾嘘呵吸嘻吹呼’,顿时化作长一丈二尺长短,双臂抡起朝那山上尽力只一扇,只听得阴风怒号,飞沙走石,那满天乌云越发浓厚,聚作一团,便有无边血雨倾盆而落,顷刻之间灭尽毒火。

那狝猴王,禺狨王,二圣见了不免心中惊惶。禺狨王道:“此猴虽是东胜神洲之妖,却与我等无干,它适才行凶,须不曾放过我两个。”


牛魔王未及开言,那灭火的妇人按落云头上前道:“却是不干它二妖之事。我虽不认得什么孙悟空,却认得那猴子。”又谓狮驼王道:“此猴愚公想必亦已认出了。”

愚公点头道:“我便纳闷这美猴王为何朝我发难,原来是它。”

 
万圣老龙看时,只见龙舟连同一众那伽族人尽皆化为灰烬,心中恼怒,却又无从发作,正没奈何时,忽然头顶金云翻滚,众妖眼前金光一闪,只见那花果山美猴王孙悟空落在面前,狝猴王看时,果然不假。即与诸妖圣一一相见了。

悟空见满地狼迹,便问原由。牛魔王将一干经过说了,恼得这美猴王抓耳挠腮,大怒道:“我才到贵境,便遇上一道金光飞过,时快时慢,引得我追踪半晌,突然不见,我只觉心神恍惚,身边似是无穷黑雾弥漫,左右冲突,只是不得出路。被我奋力破开虚空,方才赶来。原来却是这厮作怪!是何来历?”

 那为首妇人道:“昔帝释天因陀罗宫中有一歌女,因私食了南瞻部洲天帝所赐的蟠桃,被因陀罗贬入下界为猴,化为一只白猿,虽然不能人言,却依然能歌善舞,极擅歌唱,风天伐由与之生下一子,即此猴也,取名哈奴曼,天生六耳,颇有神通,曾与吾族中大圣十首罗刹王罗波那争斗,后屡助天人与我族交锋,因此认得。千年之前突然再无音讯,那白猿为了寻子,亦不知去向。不想此时这哈奴曼竟幻化美猴王混入我积雷山中,着实可恨!”

 牛魔王便命小妖收拾,自引了众妖圣共十女入洞坐下。其时愚公已将白袍小将扶起,鹏魔王忽然道:“这位小兄弟很好。”上前以手轻抚起顶,须臾恢复如常。愚公大喜,便叫白袍小将拜谢。

那白袍小将即欲以后辈之礼拜见,却被鹏魔王止之曰:“不可。我虽出身洪荒,然你为凤凰之子,我乃鲲鱼之身,虽然同有个鹏字,大不相同。我岂可以前辈自居?”只肯受了半礼。

忽听那妇人笑道:“今番怎地不见美人歌舞了?”

牛魔王呵呵大笑,忙谓众妖圣曰:“此乃山妻姐妹十人,皆是罗刹族公主。”当下诸妖圣一一相见了,哪十罗刹?却是蓝婆,毗蓝,曲齿,花齿,黑齿,多发,无厌足,持璎珞,白幸帝,为首妇人名曰夺一切众生精气。那狮驼王,万圣龙王与牛魔王本是旧交,自然认得。

那美猴王生性好奇,听罗刹女说起歌舞,不由问起,牛魔王微露尴尬之色,罗刹公主却道:“方才歌舞升平,何等快活,此时怎地如此?”把手一拍,那中央血池中又现出十六天魔来,只是见了主母,个个战战兢兢,哪敢歌舞,却被罗刹女强命舞之,只得勉强舞蹈。匆匆舞毕,隐没池中。

牛魔王笑道:“歌舞却是小事。方才我与诸位说到那南瞻部洲之事,亦是小可。只是眼前却有一件大事,不由我等怠慢。”

众圣陡经变故,原本心不在焉,此时听它重提前事,不由聚精会神,都听它说。

 
只听牛魔王道:“当日我等齐心协力,弥补苍穹之后,原以为就此无碍,那佛道亦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不想三月之前,有个故人来我处相访,道出一件天大祸事来。这故人顷刻便到,却与我等细细分说。”

众妖圣听说祸事,面面相觑。悟空听得三月之前,心中一动。牛魔王正欲再说时,忽然叫声不好,起身奔出洞外,诸圣不明所以,一齐跟出看时,只见天昏地暗,满山遍野,天上地下一片漆黑,竟是伸手不见五指,又听得小妖们纷纷惊叫呼嚷,乱成一团。群圣虽然不怕,却也心中惊讶,不知就里。只听得牛魔王沉声道:“来得好快!”

 
却说西牛贺洲群山之中,乌巢禅师化身一道长虹正行间,忽然天色骤暗,周天一片昏黑,自那虚空之中现出四个人来,将陆压团团围定。

东方一人,形如少年,年十五六许,碧眼黄发,笑容可掬,身着五彩华服,双手结印,足踏祥云;

南方一人,形如美人,极其艳冶妖媚,额嵌宝石,紫发金瞳,全身赤裸,仅以数片金珠玉石遮掩要处,周身彩光闪烁;

西方一人身高十丈,全身都覆盖在一件青色重铠之下,头顶奇形重盔,只露出一双火眼如炬。那铠甲之上锈渍斑斑,镂满奇形文字,字里行间幻光流动;左手架着一面巨盾,形状古拙,便如一个巨大锅盖相似;

又有一物,青发龙首,赤身裸体,全身红鳞,筋肉虬结,遍体通红,腰缠火蛇,火焰升腾,浑如一团火块,占住北方。

当下四人将乌巢禅师围在核心,那妖艳女子娇声笑道:“禅师这般着急,却是意欲何往?”

陆压笑道:“几位大星君远道而来,不知那人此时可曾到了么?”

那黄发少年原本抱臂微笑,听了陆压之言,不由一愣,便问道:“你如何识得我们?”

陆压尚未回言,不想那龙首火人忽地疾冲过来,双拳夹杂着无穷红炎击至。陆压急忙闪避时,只见那妖艳女子双手一合,顿时觉得身子沉重无比,便要移动分毫也甚是困难,当下胸口一震,早中了龙首火人一拳。

火人一击得手,心中大喜,正欲追击时,不想着手之处无形无质,一穿而过,跟着便觉得周身奇热难当,却见身上火光越盛,竟是自家身上着起火来,大怒之下拳脚齐出,尽皆落在陆压身上,四下里热浪席卷,连那满山树木都烤得焦了,却如抽刀断水,莫想伤得他分毫。

黄发少年见状微微皱眉,龙首火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立时向后倒纵退开,少年双手扬起,立时一道粗大无比的金色光柱直射陆压。

急躲时,那女子双手又是一拍,陆压便动弹不得。眼见金光冲到面前,陆压背后忽然现出五色神光来,分黑,白,黄,青,赤之色,如同孔雀开屏,条条皆化作数百丈长短,将陆压护住,那金光落在五色神光之上,直激得金花四溅,不住轰响。那女子又双手连击,地面群山纷纷迸裂塌陷,须臾,方圆千里之内的群山尽皆凹陷下去,赫然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谷。

陆压虽有神光抵挡,却也渐渐难支。正危急时,忽然一声长鸣,陆压凭空消失不见。四人面面相觑,四下寻找,只是不见踪迹。

原来陆压本已抵受不住,正欲变化时,猛然眼前一黑,张开眼看时,已然置身一片虚空之内,四周到处黑羽飘扬,急抬头时,自那无限高天之上铺天盖地伸下一只漆黑翅膀来,翅膀一扬一卷,化作一个玄衣美妇,头戴凤冠,手秉白玉圭璋,居高临下,遍体黑火升腾。

陆压见了那妇人,不由苦笑:“劫数到了。”

玄衣美妇道:“陆压,你今日恶贯满盈,入此死门,可有话说?”

陆压叹道:“我死不打紧,只可惜那人将至,这三界之祸就在眼前。”

美妇道:“外面四人与那人来历,吾岂不知?只是三界存亡,众生生死,皆有天数。你既已不容于这世间,多说终是无益。”


话音未落,忽然看见那五色神光倒卷过来。玄衣美妇不见那五色神光还好,一见之下,勃然大怒,厉声道:“好陆压!伤了我儿性命,尚敢拿他法术挣扎!”长袖一拂,那神光尽皆消散,化作点点光彩洒落虚空。

陆压已现出金乌原身,振翅欲飞。玄衣美妇把手一指,那只金乌便飞腾不起,四面八方无量黑火升起,将金乌困在其中。只听得一声巨响,纵然金乌之体,亦不免形神俱灭。只留得黑烟阵阵,流炎点点,随风飘逝。

这正是:黑火升腾万丈高,劫数到时无可逃!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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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越甲三千可吞吴 天魔十六当厅舞

 
 话说悟空猝不及防,被那少女以树枝为剑在身上连刺三记,不由大吃一惊,愕然半晌,忽然哈哈大笑,竟丢了手中树枝,朝少女一揖到地。

 那少女倒吃了一惊,霍地后退两步,掩口笑道:“你这妖怪却也有趣,怎地前倨后恭?”

 悟空笑道:“我枉自经过有名的师傅,虽然习得些法术,于这搏击之道上原来不值半分,没奈何,只得请教!”

 少女喜道:“我既教得越国兵士,也不争多教你一个。如此说,你便跟我进城罢。”

 悟空正色道:“我无意这人间纷争,不过与你交换,暗中助那越王成事罢了。”

 说罢把手望空虚招两下,不消片刻,便有数十道金光自东方疾飞而来。猴王张手接住,却是一把毫毛,塞进口中嚼得碎了,一口吐出,迎风化作三千名大汉,个个威武彪悍,整整齐齐,列在山前。

 少女看了拍手叫好,悟空笑道:“我这些分身,便交与你助那越王伐吴,可好么?”

 那少女嘻嘻笑道:“怎地不好?却是多谢你了。只是你欲学我剑术,如何不肯随我走一遭?”

 悟空道:“我自有要事,不可耽搁。你教我这些分身,便如教我一般,我自然便会了。只是有一事不明,你小小女孩儿家,为何也去争那功名?”

 少女面上微微一红,欲言又止,只道:“与你无干。你自去罢!”

 悟空哈哈一笑,纵身化道白光,须臾不见。这少女独自立在山前,口里喃喃自语道:“我为何要助他?为何要助他?他有甚好,我偏偏要弃了清净日子,入那污浊红尘?”正出神间,那三千大汉为首者上前恭恭敬敬道:“姑娘,时候不早,我等便入城罢。”

 少女微微点头,也不言语,自引众人往那会稽城中去了。


 这一去有分教,正是: 三千越甲可吞吴,神剑千古颂仙姝。

 

 却说悟空离了越国境内,一路飘飘荡荡,他心事已了,将那中原大地游历了一番,莫说风餐露宿,却是餐霞饮露。不觉两月,这一日,悟空算算那积雷山群妖盛会将近,笑道:“人都道妖族大圣威势无边,如今我也做个大圣,叫天下扬名。”一个筋斗纵起,顷刻早来到花果山水帘洞前,却见那大猿王怀抱一个小猿,正翘首盼望。心中暗笑:这便是家有娇妻儿,日夜盼郎归---不想我袁洪也有了苗裔。

 即将身一抖,与那洞中肉身合二为一,依旧是个金猴,上前接着,笑道:“这便是我孩儿了罢?却象你多些。”说着哈哈大笑。那大猿王吃了一惊,原来众猴不知,惟它知晓猴王真灵远游,此时见夫君归来,喜出望外,免不了儿女情长一番。不想猴王此番比当年大不相同,连对那小猿也是似热实冷,不过敷衍几句,便由群猴接着,径归洞中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悟空一觉醒来,心中只觉得一阵恍惚,骤然记起妖魔大会之事来,便整理停当,出得洞来,也不与群猴招呼,自化道金光飞起,直奔西牛贺洲而来。半云半雾正行间,忽然只觉身后风声,急回头看时,只见又是一道金光,自后面赶来,去势甚急,擦肩而过。悟空心疑,穷追不舍,不想自家行得快了,那金光便快行,慢则慢行,不消片刻,忽地掉转方向,直落下那群山之中去了。悟空放开六识搜寻时,只是缈无踪迹。

 悟空心中虽然疑虑,却也不再耽搁,自一路西行,无移时早见前面雷云如盖,一座高山连绵数千里,山势奇险,一股妖气直冲九天。饶是猴王无上妖圣之体,心中也自惊讶,待得稍近,只见那妖氛之浓,竟有如实质,仿佛一个其大无比的巨碗,将那山周围方圆数万里尽皆罩住,天上红雷倒挂,电蛇飞腾,山顶一座城池,巍峨雄伟,楼台壮丽,城头一面大旗迎着那猎猎狂风不住招展。猴王看时,只见那旗也不知是什么上古异兽的皮制成的,上面绣着一组奇形图案,却是一条大鱼漂浮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上,一条漆黑巨龙盘绕海底,作出张口欲吞状;那怪鱼背上立着一头白牛,全身生眼。牛背上驮了一座雪山,山间无雪之处隐隐透出宝光,山顶三头巨猿,分黑白黄三色,手托天地三界,周身劫火飞扬。

 悟空看了心中踌躇,不觉按落云头,城外正遇狝猴王,禺狨王亦到,二妖笑道:“美猴王来得却早。”

 悟空亦笑道:“恁地时我东胜神洲三圣却是先到。”又指头顶大旗问二妖:“此是何意?”

 狝猴王摇头道:“此旗自是暗指我等,只是大力王为何立此旗,吾却不知。”

 正说间,忽然城门大开,走出十数名妖怪,皆作人间虞侯打扮,隐隐透出一股强横妖气。为首一个牛魔,身高三丈开外,极其雄健,身披玄铁重甲,顶生双角,海下一部赤髯,眼若铜铃,声如洪钟,见了三个猴王忙拱手道:

 “来者可是东胜神洲三圣么?”

   
 
狝猴王,禺狨王连忙答礼,只有美猴王微微点头。那牛魔也不在意,便道:“久仰三圣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其他诸圣如今尚未到来,便请先到寒舍一叙。”

  二圣见接得重,心中也喜,便随牛魔入得城中,果然街道宽阔,人物轩昂。看不尽那无限繁华,便如人间盛世一般。又有种种修罗,罗刹恶鬼满街横行,狼虫虎豹招摇过市,却是美猴王有意卖弄手段,竟将全身妖气放出,那弱小的怪物抵受不住,纷纷委顿在地,便是有些大魔头亦觉威压难当,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道来,以致东胜神洲三圣与那牛魔周围数百丈内竟与一个妖魔敢近。

  牛魔见他炫耀,只是若无其事前面引路。悟空见了心中也自暗暗赞叹。行不数里,只见一座宫殿依山而建,宫门便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山洞,洞口高逾百丈,曲径通幽,隐隐可见石笋钟乳上下犬牙交错,点点荧光飞舞其间。

 刚欲进洞,忽听得龙啸九天,刹时间日月无光,四下里一片昏暗,又闻得奇腥扑鼻而来,随即腥风倒卷,暴雨倾盆而落。

 三圣与那牛魔齐在风雨中立住了脚抬头看时,只见当空两条肉红巨蟒,似龙非龙,似蛟非蛟,顶生独角,头戴金冠,口喷百丈毒火,身长数十里,拖着一艘大船自西方缓缓而来。那船舷两侧无数奇珍异宝,珠光宝气闪烁辉映,如同满天繁星,映得天地间时明时暗。

 悟空见了暗忖道:不知是哪路魔头到了,竟有如此排场!

 就见那大船上徐徐落下千百之众,皆是人身龙首,顶生肉角,鳞分九色,服侍华贵。为首一个老龙,身高两丈,遍体红鳞,额头一根独角长逾七尺,摇摇摆摆走上前来。

 牛魔忙上前施礼道:“娑竭罗龙君驾临,有失迎迓。”
 
 一旁东胜神洲三圣听了,心中都是一震。原来这娑竭罗龙王乃是西牛贺洲那伽族八大龙王之一,独霸咸海,又将咸海改名为碧波潭,自号万圣龙君,其子孙宗族众多,与那西牛贺洲天人,佛门为敌多年,乃是有数的西方剧妖之一。只是这那伽族虽有龙之名,其形似是而非,却与中土神龙一脉无干,三圣亦是初见,不知其神通如何。

 就听这娑竭罗龙王笑道:“令兄还是老样子,请我等前来,自家却躲在洞中声色销魂,却不是重色轻友!”

 东胜神洲三圣听了,方知这牛魔并非大力牛魔王,心中不由恼怒,面色便有些不豫。

 正说时,忽然听得身后大笑,众妖看时,只见无数妖魔簇拥着那大力牛魔王出得洞来,笑道:“昨夜宿醉,今朝失晓,非是有意轻慢各位,千万莫怪。”

 诸妖王一齐答礼,看那魔王时,只见他身穿帝服,身材魁伟至极,满脸虬髯,双眉如剑,威猛无比,只是周身上下并无半点妖气,便如寻常人类一般。悟空见了,心中暗暗吃惊,知道这牛魔王神通之大,实在难以估量,不觉收起了骄狂之心。

 那万圣老龙与牛魔王本就熟识,三圣客套了一番,正欲入洞相叙时,忽然一阵狂风刮来,自那正北方飞来一只巨鸟,遍体青羽,鸟背上坐着一个魔头,身披玄甲,黑面长须,头顶二角峥嵘,连人带鸟落在宫前。那巨鸟化作一个青袍道人,与玄甲魔王齐向牛魔王拱手为礼。牛魔王知是北巨芦洲蛟魔王,鹏魔王,连忙答礼。又是一阵寒暄,牛魔王便道:“还有一位老友,稍后才到,且请诸位里面一叙。”

 便一同进得那洞中,一路曲折,看不尽那光怪陆离,早至一个石厅之中,当厅有一大池,深不见底,池中血水翻滚,浊浪激荡,隐隐传出哭号之声,凄厉悲切,叫人听了毛骨悚然。阶下两旁整整齐齐列着百十个魔将,皆是奇形怪状,凶猛狞厉之辈。其时酒宴早已完备,牛魔王即请诸妖圣一一落座,谦让再三,分宾主坐下。

  那大力牛魔王坐在当中一张翡翠石床之上,把手一拍,诸妖圣身边便有无数天女环绕,香花瓣瓣飘落,伴着那花瓣将诸圣面前酒杯一一斟满了。

  牛魔王便把了酒杯起身道:“诸位远道而来,驾临积雷山,足令蓬荜生辉。”

  众妖圣忙起身道:“牛兄大名广播海外,既蒙相召,岂敢不来。”

  当下连劝了数杯,少添春色,那狝猴王按捺不住,便跳将起来道:“牛王此番叫我等前来,必有大事。”

  那牛魔王呵呵笑道:“休急,且饮酒,少顷便知。”

  便把手一拍,自洞外走进数百个妖魔来,尽着大红袍,半露臂膀,头缠白巾,各持干达鼓,西塔琴,塔不拉,伊打卡,口簧,魔汉维纳琴种种乐器,分列开来,魔王微微颔首,众乐师一起吹奏弹拨,顿时只闻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忽然只听一声响亮,自那血池之中徐徐升起一十六具骷髅,周身黑气萦绕,僵直不动。忽然齐齐和身一转,化作十六个妖艳魔姬,俱头戴象牙宝冠,赤身裸体,一个个珠圆玉润,雪琢粉妆,各人手里捧着一个水晶髑髅,分赤青黄绿红蓝紫七色,幽光萦绕,又自那髑髅的眼鼻口中喷出滚滚黑气。这一十六个魔女跨出血池,当庭而舞。

 但见满庭黑烟之中雪白身子时隐时现,玉腿齐飞,椒乳纷颤,不时夹杂了几声曼妙轻吟,闻者莫不心荡神驰。其时又有落花如岚,随那妖风旋转飞舞,犹如一根根花柱,满堂游走,花香袭人,伴着那血池奇腥之气,令人闻之欲呕,却又莫名受用。

 众妖圣正觉心猿意马之际,牛魔王忽地站起,大家齐看时,只见一个老叟,背后跟着一员银甲小将走进洞来。牛魔王慌忙起身接着,请入厅中。

 那老儿一进大厅便向众妖圣一一抱拳作礼,满脸笑纹。众妖看时,只见他身材瘦瘦小小,穿一件寻常布衫,满脸皱纹,须发皆白,脊背佝偻,背上一个大包高高隆起,便如山峰一般。

 牛魔王大笑道:“列位,这一位便是喜马拉雅山狮驼国国主狮驼王,江湖上大大有名,人送绰号‘移山大圣’!”

 众妖圣初看他时,便知其非同小可,又见他身后那银甲小将头戴雉尾金冠,手持方天画戟,双目顾盼如电,心中已猜了八分。此时听牛魔王报上名号,皆暗道:果然是这老魔。只是闻说他终年酣睡,今日也来赴会。当下一一作礼。

 悟空好奇,便问道:“老丈,你这移山大圣之名从何而来?”

 那老儿呵呵笑道:“什么移山大圣,都是江湖上朋友们替小老儿脸上抹金。当年我曾游历南瞻部洲,路遇太行,王屋二山挡道。我不肯腾云而过,便故意化身人形,欲挖尽二山。时炎帝新灭夸父,不欲横生枝节,便遣那归降的夸娥氏之子连夜将二山搬去。实则是给小老儿几分薄面罢了。”

 这话一出,其他部洲的妖魔倒还罢了,这蛟魔王,美猴王前世今生皆曾久居南瞻部洲,不由相顾愕然。

 当下牛魔王,万圣老龙,鹏魔王,蛟魔王,狮驼王,连同东胜神洲三圣一并入席饮酒。酒过三巡,牛魔王忽然遣退十六天魔,正色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果然有件天大的事商量。”

 众妖圣见他陡然之间神色肃然,双目隐隐含威,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酒色之态,不觉心中一凛,齐道:“愿闻其详。”

 咦,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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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花果山前故人访  处子一动莫能当    

  上回说到孙悟空出得水帘洞外,高叫道:“爱妃,苦了你也!”那大猿王胸中呜咽,扑过来抱住猴王,两边大小猴子俱都惊讶不已。

  悟空佯作欢笑,以手轻抚巨猿头顶,轻轻将它推开,道:“爱妃,你行将临盆,莫要太过大悲大喜,我叫手下猴子照看于你。只是这水帘洞中狭小不堪,容你不得,只得委屈你在洞外暂栖了。”

  大猿王只是流泪,口里呜呜不已,眼巴巴瞧着猴王。悟空微觉不耐,他虽然记起前世诸般事情,只是性情已变,心中对巨猿早无半分情意。况且这巨猿不过是袁洪当年偶然一次风流的结果而已,怎肯与之缠绵,不过是看它身躯庞大,欲叫它看守门户罢了,怎肯与之柔情蜜意。当下哄了几句,便叫群猴子在洞前打扫出一块空地来,叫那巨猿权且栖身。大猿王风餐露宿惯了,也不为意,只觉得相隔数百年与夫君重逢,心中欢喜无限。

  正忙乱间,悟空忽然眉头微锁,厉声叫道:“有客人来也!小的们,且休忙碌,都用心在此守护大猿王,待俺老孙会他一会去!”

  那巨猿也要跟去,悟空笑道:“你身子沉重,只在此等我便是。”把身一纵,早起在半空,顷刻来到山下,果然两个怪物迎面而来。一个金发书生,容姿清雅,一个毛脸雷公嘴,身披铜甲,全身红毛,目光炯炯,俱是一身妖气,见了悟空微微惊讶,那书生便上前施了一礼道:“来者可是花果山水帘洞天生圣人孙悟空么?”

  悟空笑道:“正是老孙。耍耍三郎,你与狝猴王在这东胜神洲称霸许久,怎地也不照看我一二,叫我好苦也。”

  那书生面色微变,一旁红毛怪物便欲发作,却被书生止住笑道:“你既知了前事,何必又来怪我等。你也知通臂老猿虽被我封在这山中,我兄弟也进不得这山。不然怎肯教你受这诸般磨难。”

  悟空听了,嘿嘿冷笑:“却是多亏了老猿,不然你怎肯教我在这东胜神洲发迹?”

  那一直不语的红毛怪物忽道:“袁洪,你我彼此熟知,我也不与你弄什么虚文。既然你已成道,念在昔日情分上,我兄弟也不与你相争,如今便与你同掌东胜神洲,彼此互为唇齿,你意如何?”

  悟空只是冷笑。那书生又道:“我知你如今法力通玄,原不将我等放在眼中。只是你一人再强,却强得过四大部洲妖圣联手么?我等此来实是一片好意,妖族原该同气连枝,何必学那些狗屁神佛明争暗斗?三月之后,那西牛贺洲积雷山大力牛魔王,大雪山狮驼王两个邀请天下群妖相聚积雷山。北巨芦洲鹏魔王,蛟魔王,连同我兄弟都在受邀之列。我三个却要齐心协力,莫堕了东胜神洲威风---还请袁兄三思。”

  悟空笑道:“不想袁洪被如此看重。只是那黑蛟在南瞻部洲潜伏,怎地到了北巨芦洲?是了,自那女娲入灭后,佛道两家雄霸南瞻部洲,想那黑蛟为了避祸,故投鹏魔王处。只是那牛魔王我虽也闻他名头,他有何本事,敢召我等前去?”

  红毛怪物道:“那牛魔王自千余年前突然横空出世,若论年甲,原是我等后辈。却不知怎地练得一身魔功,又与西牛贺洲罗刹一族联姻,娶了罗刹公主为妻,数百年间势力飞涨。又与那雪山巨妖狮驼王,碧波潭龙魔万圣龙君两个义结金兰,势力盘根错节,雄据西牛贺洲。”忽地叹道:“若得大姊在此,也不怕他猖狂。”

 书生笑道:“大姊与世无争,如何肯来。况且此番亦非争斗。那牛魔王虽然厉害,我等也不与他争什么高低,只是若能联纵一气,对大家实有好处。袁兄既然得成大道,如此盛会,岂有缺席之理?”

  悟空呵呵大笑:“果然如此!狝猴王,禺狨王,你两个自知不足以与那些剧妖争雄,便欲拉上俺老孙!也罢,正是如你所说,莫教堕了我东胜神洲威名!”

  那书生禺狨王亦笑道:“如此,三月之后我等同往积雷山,教天下群妖都传播我兄弟威名!”

  当下告辞,二猴作别去了。悟空自归山中。自此招贤纳士,广收花果山方圆万里之内大小妖魔鬼怪,他手段又高,一呼百应,不上半月,便有数十万之众,声势浩大,称霸一方。又自那山中猴精中选了四精悍的,教给本事,便能变化飞腾,选出四个称为马、流二元帅,崩、巴二将军---先前那心腹猴子即马元帅也,教它训练群妖。那大猿王身子不便,只在水帘洞外暂且看守门户,又教百十个小猴子日夜伏侍。大猿王本来甚贪血食,自与悟空重逢后,便不再伤害猴属性命,每日只以瓜果为食,并无半点怨怅。这美猴王看了,反倒心中过意不去。他新治境内,又不愿如以往二鬼王那般横征暴敛,只教手下妖魔常去捉些飞禽走兽送来。这日悟空闲来无事,正在洞中打坐,听得洞外群妖操练,声势浩大,俨然有千军万马之势。猴王猛省道:“我新开的山门,虽然日渐壮大,只是这些小妖皆是削竹为枪,,斩木作刀,若是那狝猴王兄弟二人一朝生变,如何抵挡?”寻思了一回,忽地笑道:“有了,我东胜神洲乃偏僻之地,虽然有几个城邦,不过傲来国之类,民风尚未开化,怎及得南瞻部洲诸国林立---我在祖师处学道时,也颇知那中土人间之事,他那里终年战事不休,想来兵器必多,我何不去拐些回来?”

 又暗想道:“此处事务甚多,却是脱不开身。。。也罢。”即把元神出窍,那肉身依旧行动如常,与元神心念相通,便如分身一般。好猴王,早将元神纵出洞去,也不打甚筋斗云,心念动时,须臾早至南瞻部洲境内。猴王居高临下,看不尽那山河锦绣,人物轩昂。悟空按落云头,却落在一片山林之中,其时正是深秋时节,天色已晚,一轮弦月高照,点点银辉洒落草间,耳畔阵阵虫鸣随那山风吹来,猴王只觉心清神爽,一路贪看那景色,不觉头顶乌云遮月,浠浠漓漓,下起雨来。悟空玩心既起,也不作法止雨,只是信步而行,淋着那蒙蒙秋雨,心中倒也惬意。又看那山下城镇,点点灯火在雨幕中依稀闪烁,猴王信口作歌道:

 “头顶山中雨,足踏草间风。手把一壶酒,笑看万家灯。”

 方才吟罢,忽然听得身后一声轻笑,声若银铃。猴王一个箭步向前跳出丈余,蓦地转身,厉声喝道:“哪个笑我哩?”

 只见一棵老松后绕出一个白衣少女来,年方十六七许,娇小玲珑,容资俏丽,只是眉宇之间颇有野气,见了猴王也不害怕,反倒笑嘻嘻倚在树下看它。

 悟空见她如此胆大,心念一动,暗忖:这女子见了我怎不惊骇,反倒嬉笑?莫非也是妖精么?细看时,那少女全身并无半分妖气。猴王便故意恶声恶气喝道:“那小姑娘笑什么,不怕我吃了你么?”

 满拟那少女定会惊得花容失色,不想她竟然自家凑上前来,以手托腮,也不答话,只是上下打量猴王。

 悟空给她看得不自在,嗖地倒纵出去,口里叫道:“你这女娃娃好生奇怪,如何只将俺看个不住!莫非俺脸上有朵花么?”

 少女嘻嘻笑道:“人家从小在山里长大,大小猴子猩猩见过无数,却是头一遭看到会吟诗的白猿。”

  猴王听了大怒,正欲发作,忽见她天真烂漫,全无心机的模样,更兼笑颦如花,那火便发不出来,只得笑道:“你不怕我?”

  少女笑道:“为何要怕你?”

  猴王忽地把眼一瞪,嘶声道:“我是妖怪,你真个不知?”

谁知那少女见了它故作凶狠状,越发咯咯娇笑,道:“妖怪有甚希奇。这会稽山乃是昔年禹王大会诸路山神之地,山精树怪随处可见。本姑娘自小见得多了,怕你作甚?”

  悟空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小小年纪如此胆大。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我无名无姓,你就叫我小丫头罢。你叫什么?”

 悟空眼珠一转,笑道:“叫我袁公便是。”说话间风住雨息,一人一猴便结伴而行。那少女甚是健谈,悟空一路问些这数百年来中原的掌故人情,两个且说且笑,不觉来到山下。那少女忽然站住道:“你这猴子很是有趣,不如随我一并进会稽城中去罢。”

  猴王讶道:“随你进城作甚?”

  少女道:“如今越王勾践欲征吴国,以报当年亡国辱身之耻。他手下大夫范蠡曾得我搭救,便向越王举荐,请我去教兵士剑术。你我甚是投缘,不如也随我同去,你既是妖怪,定能助越王一臂之力。”

悟空听了哭笑不得,道:“我如何肯管这等闲事?况且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便走。只听身后少女顿足叫道:“且住!你敢与我比试一番么?”

悟空听了暗暗好笑,也不理睬,迈步前行,却听那少女又道:“我就知你胆怯,不敢同我交锋。”

原来这猴子一生受不得激将,明知是计,忍不住转身喝道:“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你既要比,但比便是!”把手一招,头顶两节松枝自行折断落下,猴王接住,抛与少女一根,自拿了一根,便摆个架势。

那少女笑道:“且慢动手,总要有个彩头罢!”

悟空道:“要设什么彩头,但由你便是。”

少女道:“你若赢了,便不要你随我进城;我若赢了,你就跟我见越王,助他灭吴,如何?”

 猴王早不耐烦,叫道:“便是如此,快来罢。”

 谁知那少女又道:“且住!你是妖怪,我一介凡人,怎能与你相斗?”

 悟空道:“你既怕了,不比也罢。”

 少女呵呵笑道:“比自然是要比的。只是你须得让我一让,不可使用法术,只凭真实剑技与我较量,谁被对方刺中三回,便是输了---你可敢么?”

 悟空哈哈一笑,道:“对你还须用甚法术?只情攻来就是。”话音方落,忽然眼前一花,额头,胸口,腹间连中三下,耳边只听得那少女娇笑道:“你输啦!乖乖跟我进城面见越王去罢!”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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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水帘洞中三昧火  证得末那识真我

  

  书接上回。话说孙悟空习得筋斗云之法,一个筋斗打上半空,滴溜溜直上云霄,他也不辨东西,借着那滚滚长风一路飞去,只觉耳边风雨之声不绝,也不知飞了多少路程,终究忍不住张开眼来向下看去。他此时今非昔比,自是不再惧怕,只见离地万丈,那下面重山峻岭,峰峦叠嶂,山川壮丽,无穷无尽,也不知何处方是尽头。

  悟空越发得意,忍不住按住云头,在那高天之上放声狂笑,声震天地,犹如霹雳一般,将那漫山遍野的灵禽异兽惊得四散飞奔,连山石亦纷纷崩落,忽然天风止息,河川停流,连那逃散的鸟兽,四周景物一齐定住,。悟空不禁愕然,忽然四面八方的空间纷纷龟裂,跟着轰然碎散,好似打破的镜子一般,无数岁片纷纷扬扬洒落周天。

  悟空大惊之下茫然四顾,却是身处一片汪洋大海之上,只见疾风劲吹,怒涛如山,猴王猛醒,失声叫道:“这里却不是东海么?我怎地又来到此处?”

  当下纵云头起在高空,心中恍惚不定,忽然笑道:“是了,必是祖师见我艺成,不肯再教,故此赶我出来了。”他性本凉薄,也不为意,自道:“我如今已有了本事,那灵台方寸之地怎困得住我?回家耍子去,却不是好!”

  好猴王,催动妖云便望东方缓缓而行。无移时,早见那海中仙山数座,漂流海上,山上楼台隐约,仙气袅袅。不觉触景生情,虽是石头心肠,却也心酸,更不再看,只是一路疾行。

  无移时,前方早见一片陆地,知是故土东胜神洲,正是归心似箭,顷刻便至花果山前,按下云头,落在山中。早有大小群猴迎上,一个个欢天喜地接着,你吵我嚷,好不热闹。

  猴王看时,不过二三十口,怪道:“我去时,家中尚有百十来只猴子,如今怎地只剩这些?”

  早有那只心腹猴子跳上前来,话未出口,哽咽不住。悟空越发怒道:“莫哭,莫哭!如今俺老孙来了,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与你等做主!快说,快说!”

  那猴子破涕为笑道:“大王,你有姓了?”悟空笑道:“吾此番云游四海,机缘巧合,得那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中一个圣人传授,学得一身本身,又蒙他赐了名姓,叫做孙悟空。”

  那心腹皱眉道:“大王莫怪小的多嘴,这悟空之名,甚是不祥!”猴王讶道:“怎地不祥?”那猴子道:“我等在山中过活,无拘无束,自在耍子,天地不管,阎王不收,何必学那等僧众,参什么道法,悟什么空虚?却似个和尚名号一般,依小的看来,那人不怀好意。”

  猴王听了付之一笑,道:“管他好意歹意,他既教我本事,总是有恩于我,便有甚歹意,也两折过了。我想人生天地之间,岂可默默无名!如今我既归来,少不得带着尔等做一番事业出来,也不枉了我这十数年辛苦,为人一世!”

  那猴子听了越发奇道:“大王,你此去不过月余而已,我等正道怎地去而复还,大王如何道一去十来年了?”

  猴王笑道:“这有何怪,俗语云: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想是那圣人处便与那天上一般...咦,不对,不对!若是如此,怎地我在师傅处十余年了,这山中方才一月有余?果是蹊跷得紧!”

  沉吟片刻,肚里已自疑忌了,旋即复笑道:“莫要管他,你且说我群猴如何只剩这些?”


  众猴一路且说且行,此时已至水帘洞前,那心腹猴子道:“大王不知,正是一言难尽!自你去后当日,忽然来了两个怪物,生得身高丈余,一青一红,形貌凶恶,顶上一根独角,自称大猿王手下鬼王,挨门挨户,按人头征收什么税款。我等无奈,只得凑些瓜果,又选了十数个老弱病残献将上去,不想那两个鬼王先前见了躲避不及的精壮猴子,他道我等藏私,竟将大小猴子掳去了大半,当场便活吞了数只。我等逃得性命的,不过眼下这些而已。后来四处打听得那大猿王此次要选什么礼物送与相知,以此对山中万兽盘剥得越发紧了。幸得大王归来,我等方有计较。”

  悟空冷笑道:“有甚计较?那大猿王今在何处,你说与我,我自去寻他便了!”

  众猴闻言无不惊恐,齐道:“大王,莫要拿自家性命作耍!且不论那大猿王凶名广播,只它手下那两个鬼王,便不好惹哩!”

 猴王便问:“它有甚本事,叫尔这般害怕?”

 群猴一齐道:“那鬼王:来时飞沙走砾石,去时惨雾弥四方。血盆大口簸箕手,满山鸟兽都捉光!”

 悟空了了呵呵大笑,也不答话,自将身子一扭,跳在半空,那群猴看了欢喜跳跃,都道:“却是造化了!大王学得这般神仙本事,我等还怕甚!怕甚!”

 却说这猴王将六识齐开,眼耳鼻舌心意彼此融会,早察觉一股妖气自那花果山顶峰传出,却是他的出身之地,当下纵起云头,直奔巅峰而来。原来这顶峰山势奇险,莫说寻常野兽难近,飞鸟不落,自这数百年以来,便是过往的妖魔亦绕道而行,但有不知者飞得近了些,无不莫名其妙瞬间便被吸作干尸,东胜神洲妖魔不知所以,只道是瘴气奇重,以此花果山周围竟成禁区。

 悟空不知此节,片刻早来到山顶,却安然无恙,却是吃了一惊:只见那顶峰上平坦之处坐着一头漆黑巨猿,生得身高百丈,膀阔腰圆,高额耸顶,腹大如鼓,双眼半睁半闭,靠在一堆乱石上,周遭瓜果无数,骸骨成堆,臭气熏天。又见那怪物肚皮微微起伏,鼾声如雷,原来熟睡正浓。悟空看了,心中暗道:想这孽畜便是什么大猿王了,这等蠢物,也敢独霸这山林。本来这大猿王乃是上古灵物,生就铜筋铁骨,力大无穷,便是寻常真仙亦奈何他不得,只是悟空此时已成就无上妖圣之体,这等恶兽怎入得他眼,当下冷笑一声,轻轻捻个雷诀,把手一指,只见一道雷光朝那大猿王当头劈落。就听一声怒吼,轰响声中那巨猿翻身跳将起来,头顶毛发焦黑一片,竟然未曾受伤,见了头顶猴王,怒号连声,只把一双筋肉虬结的手臂往上乱捞,想要将来者抓在手中。悟空怎肯叫它近身,从容躲避,一面心中微微惊讶,暗道:虽是我心存戏耍之意,不曾下得重手,这物怎地似乎全然不曾着伤。如此厚皮,却也难得!便留了爱才之心,只是左右闪躲,不时以五雷轰顶之法逗弄之,却不伤它性命。

 那大猿王咆哮如雷,忽地一声长吼,拼着身上连吃数记天雷,一跃而起,直上半空,双掌合击,悟空猝不及防,竟被它巨掌合力牢牢夹在掌心。

  猴王暗笑:这蠢物,怎敢跟老孙比较力气!当下运力反撑,本指望轻轻挣脱出来,不想那巨猿双掌合压,力达万钧,悟空一挣之下,竟然丝毫动弹不得,心中大惊:这巨猿如此怪力!忽地想起当日与慧南斗法,自己为金龙所缠,后得须菩提祖师点拨:你何须与之较量蛮力,只须变化脱身,岂不简单得多。悟空心念一动,正欲变化时,忽然觉得两边压力消失无形,急看时,只见那大猿王将自己轻轻捧到面前,一张丑怪的脸上表情奇特莫名,似哭似笑,两只巨目愣愣地瞪着自己,竟自留下两行泪水来。

  悟空心中惊疑不定,此时他本可轻轻一击便取了这巨猿性命,不知怎地,忽然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心中莫名一阵疼痛,便只轻轻撑开那双巨掌,停在大猿王身前空中与之相望。那巨猿亦不再还手,只是看着悟空,胸中发出阵阵低沉喉声,似乎感慨万千,眼里流泪不止。

  悟空心里只觉得莫名烦躁,忽地瞥见那大猿王肚腹隆起,却似怀胎十月一般,心中忽然一震,突然看到那堆山石后两个人影一闪即过,望山下飞去。猴王大叫一声:“休走!”早赶上去一把一个揪在手中,提上山顶丢在地下,那二物摔得头晕眼花,半晌挣扎不起,原来是一青一红两个独角大鬼。悟空看了道:“想来便是你两个借着这大猿之名鱼肉山林了,还不从头招来?”

  话犹未了,只见那巨猿爬到自己身前,伸手便要抓来,悟空急忙躲开一旁,却见巨猿目光之中满是悲戚。悟空心头又是一震,叫道:“你,你休要乱来,若要性命的只老实坐在一边。”说来也怪,那巨猿听了,果然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只把眼盯着悟空。悟空见了,心里又是一阵惊疑。

  却听得那两个独角鬼王告道:“上仙饶命,小的不过受人之命。四百年前有一位仙家,将我们两个从地府拘来,叫我等助这大猿王看守山顶灵石,后灵石迸裂,生出上仙来,我等本欲离去,这大猿王却不肯走,我等便一起留下。大猿王自来时便怀了身孕,数百年来渐渐成形,近日似将临盆,以此叫我两个多寻瓜果酸食。”

 悟空听了道:“原来如此,你两个便是假托这巨猿名号了。”二鬼跪下告道:“只是平日缺少血食,只得将山中群兽掳来吃了,实是情非得已。”

 猴王笑道:“这般说来,这些年来吾却多蒙尔等照看了。”

 二鬼忙道:“岂敢,上仙吉人天相,我等不过托上仙洪福余荫栖身罢了。”

 又问:“谁人叫你来此看守山顶灵石?”答曰:“是个道人,我等见识浅薄,却不认得。”

 悟空点头道:“很好,很好。”忽地把口一张,三昧真火熊熊喷出,那二鬼本是阴物,怎经得起,惨叫一声,顿时形神俱灭。

 那三昧真火尚未熄灭,忽然一声轰响,火光大盛,自那火里现出一个人来,只见僧衣芒鞋,腰悬血色葫芦,朝悟空合什为礼道:“故人别来无恙。”

 悟空见了那人,冷笑道:“原来是你。你究竟是什么来路,如此算计与我?这巨猿又是什么来历?你可一一道明了,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陆压笑道:“种种缘由,贫僧自会一一道来。如今大猿王已然收服,且一并到你洞中细说。”

 悟空听了冷笑:“也不怕你耍什么花样。”

 便与那道人下得山来,大猿王一路跟随,所到之处也不知踏坏了多少树木,惊散了多少鸟兽。早至水帘洞前,那群猴正眼巴巴等着哩,忽然见了大猿王,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胆大的兀自知道逃窜,胆小些的早惊得呆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悟空见了高声叫道:“休怕!有俺老孙在此!”群猴见了自家大王,又见那大猿王立在一旁神情恭谨,方才壮了胆子,只是不敢近前。还是那心腹猴子大着胆跳上前来开口欲问,却被悟空止住道:“休问,你等只在此,我与这和尚有话说。”又叫大猿王在洞外等候,不得胡为。那巨猿口里呼呼有声,点头不已。悟空便与陆压飞进水帘之后,早入洞中,却见那老猿依旧吊在石厅顶上,二人一入洞里,忽地睁开眼来,两道金光直射出来,将整个石厅映得通明,见了陆压,惨声笑道:“劫数临头,怎生躲避!”

 陆压亦笑道:“你的劫数来了,我的却也不远。你莫怪我,如今三界之中已不用你操劳,就此与灵明石猴归为一体,也胜过那魂飞魄散。”

 老猿惨笑一声,更不再言,闭目待死。悟空刚要问时,却见陆压和身一转,背后飞出七十二路火气,将老猿上下左右团团围绕,真火滚滚,渐渐汇聚成一个八尺见方的火球,火光中隐约可见老猿满脸怨毒之色,悟空看了心中打个冷战,忽然被陆压一推,心中大惊,却捉脚不住,一个踉跄扑入火中去了。只听得轰隆一声,震得石厅隐隐摇晃,那真火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忽地无声炸散开来,一个金猴赤条条立在原地,周身火气萦绕,目运金光,嘿嘿笑道:“陆压,你好深的心机!只可惜你的劫数就在眼前,看你怎生躲避?”

  陆压笑道:“各人自有各的缘法,贫僧的性命不敢劳灵明石猴担心。如今你得了通臂猿猴的一身修为,法力冠绝四猴,想来当年种种亦已记起了罢。”

  悟空笑道:“我痴、我见、我慢、我爱,我执之根本。执着迷妄则造诸恶业,反之则断灭烦恼恶业,彻悟人法二空之理。那女娲,如来,老君之辈,皆以为我棋子,却忒将我看袁洪看得轻了。”

  陆压听了讶道:“不意你此番竟精进如斯!看来一切自是我多虑了。既是如此,贫僧就此告退,但愿故人早证阿赖耶识,也不负悟空之名。”言罢泯然而逝,不见踪影。

  悟空见陆压去了,冷笑一声,转身出洞,厉声叫道:“爱妃,这些年却是苦了你也!”

  话犹未了,只见那大猿王清泪长流,胸中呜咽,大步扑上前来便将悟空牢牢抱住。

  这正是:久旱缝甘露,他相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猴再会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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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不羡金乌不羡鹏 一去十万八千程


 上回说到花果山天生石猴美猴王得了名字,又得须菩提祖师传授本事。他本是天地灵物,果然天资聪颖,学一会十,又肯下功夫苦练,不上数日间便将那移山倒海,缩地成寸,诸般五行之术尽皆通晓。祖师见他聪慧,心中也喜,忽一日,命妙善唤悟空至瑶台前。祖师道:“悟空,你近来有何心得?”这猴儿听了,呵呵笑道:“不瞒祖师说,弟子日夜苦练,已得大成矣。”

 祖师听了大笑,一旁妙善亦掩口轻笑,早有一人手指悟空道:“你这猢狲,真真不知天高地厚,祖师门中大道无边,你才学几日,敢成大成?却不怕闪了舌头!”

 悟空看那人时,身高八尺,穿一件百衲袈裟,光着个头,却是祖师座下弟子,法名慧南,平素与悟空颇有不睦。

 悟空看了呵呵大笑:“若是别个师兄说我,倒也罢了,你有何能,敢出大言!却敢与我叉一叉么?”

 那慧南便把眼看师尊。须菩提祖师见他神色不忿,笑道:“也好,慧南,你便考较考较你悟空师弟的本事罢。”

 慧南听了,即下得场来,两旁大众一齐让出空来。只听这慧南口里唱道:“扬起袖中黄金锤,打破红尘三千界。”

 捋起袖子,取出一柄黄澄澄的金锤子来,指着悟空道:“来来来!今日为兄便教你个乖!”

 悟空双手叉腰,笑道:“休要弄口,看你怎生奈何我?”

 慧南也不答话,口里念咒,即将金锤祭起,只见一道金光朝悟空当头打来。妙善见了急叫道:“悟空快躲!”那猴儿见来势甚猛,虽然不怕,却也心惊,本待要躲时,却被妙善一叫,反而好胜之心顿起,竟将双手一拍,化作数丈大小,往上硬接。只听轰隆一声,那幻化的大手打得粉碎,金锤下落之势头亦减了大半,被这猴子一个虎跳,跃起半空一把抓在手里,入手乱扭不已,却是一条小小的金龙,张牙舞爪,甚是凶猛,张口欲咬悟空,却被他一把捏住七寸,只是挣扎。慧南见了又惊又怒,原来这金锤乃是他以本命元神炼就,一心同体,心念相通,被这猴子一把捏住,就如他自身被抓着一般,如何不怒,当下大吼一声,把手一指,那金龙陡然长到水桶粗细,十余长长短,将悟空紧紧缠住,张嘴一口烈焰迎面喷去。悟空急捻了避火诀,却也烧得满面乌黑,又被金龙缠绕,动弹不得。妙善急道:“胜负已分,师兄快快住手!”哪知慧南自成道以来,每每与人动手,皆不曾取胜,眼下一招得手,竟痛下杀手,直欲将这猴子周身骨骼尽数勒断方才罢休。妙善见了,便自怀中取出羊脂玉净瓶来,却被祖师喝道:“妙善休要妄动,且在一旁观战。”妙善不敢违抗祖师,只得退在一边,眼看猴子被勒得两眼翻白,心中又忧又急,几乎流下泪来。

 却说悟空被那金龙缠住,初时兀自运力相抗,渐渐难支,眼前一阵发黑。忽觉胸中一团真火翻腾,周身四肢百骸似要爆炸一般,忍不住狂吼一声,叫声:“长!”

 只见一个不满四尺的小小猴儿,陡然间身形大了数倍,足有两丈高下,一把将那金龙颈间握住,张开大嘴,满口獠牙倒生,一口将个龙头啃了半边。那边厢慧南大叫一声,双手抱了头,跌倒在地。妙善早惊得呆了,又见悟空双眼如两盏红灯一般,两道凶光射出数十丈远近,所过之处梁折柱倒,一众师兄纷纷躲避。

 忽听得一声厉吼,那条金龙竟被猴子生生挣成了数段,只见悟空全身浴血,双手抓了一段龙尸,大口撕咬吞吃。慧南倒在地下翻滚,眼看命在顷刻。祖师方才微微颔首,早有一个青袍道人越众而出,把头一晃,便有九个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将猴子轻轻衔起,却恰好咬住琵琶骨,动弹不得。旁边又有一个蓝袍道人将手一指,满地龙尸便聚合一处,笑谓妙善:“有劳师妹。”妙善脸上一红,便将玉净瓶中甘露洒了些许在那金龙身上,须臾活动,只是形状萎靡。妙善又将甘露洒在悟空头顶,顿时神志清明。那青袍道人收了法相,将悟空放下。猴子虽然苦战得胜慧南,却被青袍道人轻轻拿住,心中大感不忿,却不认得,又自知不是对手,只得忍气立在一旁。

  那蓝袍道人将慧南扶了,将甘露灌上几口,悠悠醒转,半晌方才站将起来,面如死灰,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吾枉用功夫,炼得一件宝贝,谁知不值半分!”朝须菩提祖师拜了三拜,自出塔去了。

  祖师也不理他,便谓悟空道:“你如今可知自家本事了罢。”

  悟空跪下道:“弟子确是不知深浅,这大道果然无边得紧,师父慈悲,再教本事罢!”

祖师笑道:“我原说你是个有根器的,果然不差。那慧南虽然不成器,他也是天皇时得道的真仙,你不过学得这几日,便能胜他,我却不曾错看了你。也罢,便教你些真本事。”

悟空见说教他本事,又连磕了几个头,恭恭敬敬上前听讲。

须菩提祖师道:“你本是天生地长的,采天地灵气,取日月精华,便如一块璞玉,良才美质,只是尚欠琢磨。方才你力断金龙,足见天生神力,只是不曾开窍,难以运用自如。又如方才你被它缠绕时,何必与之较力,只须变化脱身,却不轻巧得多。如今我便先替你开了窍,再传你变化之法,你可用心习练,自然有成。”

 悟空又拜谢了。祖师便以手摩其顶,悟空以眼观色,以耳聆音,以鼻闻息,以舌尝心,以身化形,以意知机,就此融汇六识,识破了内外一体之理,便会诸般腾挪变化,世间万物,但有色相者无所不变。又能将周身四万八千毫毛幻化自身,以一化身千万,谓之身外身法。自此方成就无上妖圣之体,神通广大,随心所欲变幻自在。

 直把个猴子喜得上蹿下跳,须臾又拜倒在地道:“祖师传我法术,好却好了,却有一件不美。”

 那祖师见说,讶然道:“有何不美?”

 悟空笑道:“既然大道无边,我纵然学得大法力,这三界之中胜我者想必却也不少,将来弟子出去闯荡,若是打他不过,却当如何?”

 祖师笑道:“打之不过,逃了便是。”

 悟空呵呵笑道:“正是如此,弟子如今虽然变化自如,却不曾学那仙家飞腾之术哩!”

 祖师闻言,沉吟片刻,笑道:“也罢,我便教你腾云之术。咦,你又愁眉苦脸作甚?”

 那猴子道:“祖师,你是不知。弟子自小怕高,那腾云驾雾之术,脚踏云蔼,御风而行,离地万丈,弟子只恐学不得哩。”

 祖师摇头道:“你这猴子,却也罗嗦。”想了一想,笑道:“有了,传你筋斗云如何?”

 悟空又问:“筋斗云便不须怕高么?”

 祖师道:“不怕,不怕。你只须看准方向,把眼闭了,一个筋斗纵起,自然一路无碍。”

 猴子又道:“可去得快么?”

 祖师笑道:“一般,一般---三界第三。”

 悟空闻言嘻笑道:“我是个老实人,祖师莫打市语。如何谓之‘三界第三’?”

 那祖师见他问起,捻须笑道:“三界之中,若论飞腾之术,当以那陆压道君为首。他本是炎帝十子,日中金乌所化,与寻常神仙腾云驾雾大是不同。若要去时,化道长虹而起,纵横虚空,只见一条白虹贯日,瞬息数十万里,无人能及。单以快而论,此人乃三界第一。”

 悟空听了心中羡慕,又问:“那三界第二者却是何人?”

 祖师道:“那第二者,乃是凤凰所生恶禽,唤作云程万里鹏。此禽遍体白羽如刀,性极狞猛,双翅展开时风雷齐动,一翅便飞九万里,抟风运海,振北图南。任你大罗金仙,莫想赶得上他。此乃三界第二。”

 悟空摇头道:“如此说来,我便学了这筋斗云,终究不及他们两个。学之何用?”

 祖师笑道:“纵然不及他们,也是三界第三,真个不学?”

 猴子道:“不学,不学。”

 祖师叹道:“不学也罢,只可惜了如此异术,一个筋斗,便是十万八千里哩!”

 这猴子听了蓦地跳将起来,嘻嘻笑道:“祖师,弟子适才说笑耍子,切莫当真。请教则个。”

 祖师笑道:“你愿学这筋斗云了?”“愿学,愿学!”

 须菩提祖师呵呵大笑,便引悟空出了塔外,见口诀附耳传了,把手轻轻在他背上一拍,喝道:“起!”

 只见悟空一声长啸,就地一个筋斗跳起来,滴溜溜直上云端,转瞬不见踪影。

 
 须菩提祖师遥望天边,面露笑意。一旁妙善忽然低声道:“祖师,悟空此去,只恐不妥。”

  祖师笑道:“不妨事。此乃吾幻化虚境,有佛土十万亿余,由这猴头纵横便了。”

  众弟子一齐称赞:“法力无边妙彻真命玄元大道吾师!”
 
 
  毕竟不知悟空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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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悟空桃林遭奇遇  菩提妙语说五仙

  
 书接上回。话说那石猴见了须菩提庄严妙相,心中悚然,扑地就拜,叩头不已。

 那须菩提祖师见他恭谨,笑道:“下面所跪何人,莫不是来学道的么?”

 猴子听了急道:“正是,正是!弟子自那东胜神洲漂洋过海而来,一路千辛万苦方得到此地,万望祖师可怜弟子向道之心志诚,收了我罢!”

 祖师道:“你的来历吾已尽知。天生地长,却也是个有根器的。你且近前来,待我看上一看。”

 那猴子果然膝行上前,却被那百亿光芒刺眼,只是离瑶台数丈远近,不敢再向前。须菩提祖师便看时,不觉微微一愣,急将慧眼睁开细看,心中不觉踌躇。

 石猴见祖师沉吟,心中忐忑,又不敢开口相询,只得跪着不动,过了半晌那祖师方道:“既然来得此地,即是有缘之人。也罢,便收你入门。既入得我门,我却与你取个名字,可好么?”

 猴子听了心中欢喜,连忙又磕了几个响头,方道:“祖师肯赐俺名字,却是造化了!怎地不依!”

 须菩提祖师微微沉吟,笑道:“你乃猴属,猴者,猢狲也。便以‘孙’为姓,你可愿意?”

 石猴喜道:“愿意,愿意!”

 祖师即道::“灵台方寸,皆有玄功。吾法广大,赐名悟空。”

 自此便唤作孙悟空。

 那猴子听了,手舞足蹈,欢喜不已,口里只道:“孙悟空,孙悟空!”

 两旁大众齐声喝道:“肃静!”

 声如雷震,唬得悟空噤若寒蝉,老老实实蹲在一边,再不敢开口。

 须菩提祖师又道:“悟空新入我门,诸事不知,须得人帮教才好。妙善,便由你教他诸般事务,务使野性收驯,凶顽退尽,且把性子收了。”

 只见那先前的女童子出列拜道:“弟子谨领祖师之命。”那祖师即命大众退散。妙善便将悟空拉起,道:“自今往后,你便听我指派。”

 悟空亦笑:“能得姐姐教我,却是小猴子的福分,但有差遣,敢不从命?”

 妙善脸上又是一红,正色道:“休要油嘴。自今日起,但凡砍柴挑水,烧茶煮饭,扫地锄园,养花修树,洞中大小诸般事务,你皆要一一作起。若生懒惰之心,便赶了出去。你可勤谨些!此亦小事,还有一件,我这门中又有诸般禁地,万不可踏足半步,若是私闯进去,我亦难保你。”当下便将禁地一一与悟空说了,原来这斜月三星洞名为洞府,实则为金塔,共计一百零八层,祖师平日高居塔顶,祖师讲道之时方现身瑶台之上,平时若无召唤,自那二层以上皆不许弟子涉足。悟空一一记在心里。又在那塔外桃林间搭个窝棚,叫这猴子居住,悟空只道是初入门庭,自然如此,又见那仙桃娇艳欲滴,心中欢喜,便安心住下。

自此每日早起暮眠,卖力劳作,渐渐与那一众弟子相熟了,闲暇时也向师兄学那人间百般俗务,诸子百家之术,却是儒、墨、名、法、纵横、杂、农、医、小说家等等门流。他人又机灵,一点即通,一通百通,无所不通,七八年间,虽然不曾学得半点长生之术,却也饱读诗书,学得满腹经纶,胸中沟壑万千。只是每每问及道术,妙善便道:“你根基虽好,只是智识未开,便教你也学不得。且收心性,再过得几时,机缘到时自然得授。”

又得那仙桃四时常有,更兼随摘随长,悟空如入极乐世界,每每随手拿来,尽情吃饱。渐渐觉得身轻体健,神思清明,也不以为意。

不觉又是三五年过去。忽一日,祖师登坛讲道。原来这十数年间,须菩提祖师行踪不定,偶尔开讲,悟空新来,却不得旁听。这日大众早早侍里瑶台两边,等待良久,不见祖师到来,忽然听得塔顶梵声大作,一缕佛光直射下来,但见天花乱坠,一尊佛陀结跌伽坐于千叶莲台之上,缓缓降下,宝相庄严,双目微闭,落在瑶台上,右首坐了。大众都口念佛号,一齐皈依。

那佛陀方才归位,又听得塔顶仙乐袅袅,玉罄,金钟之声不绝于耳,只见无明金光照耀虚空,五色神龙骖驾八景玉舆,流霄皇天丹节,阴九光鹤盖,神丁执麾,从九万飞仙,狮子启涂,凤凰翼轩,自那光柱之中徐徐落下,又见八景玉舆上坐了一人,周身光明如日,头戴七曜宝冠,身披九色离罗帔,须发如雪,无数神王,力士,青龙,白虎,朱雀,龟蛇,麒麟,黄龙,彩凤,狮子,幡幢旌节,骑乘满空。

却说悟空当日五更起来,正在塔后桃林中砍柴,他身小力微,虽然这些年来渐渐强健,终究气力有限,直到巳时方才收工,将那些树枝捆在一处,正欲攀上树去摘些仙桃权作一餐,忽然一阵怪风自那桃林深处迎面而来,腥臭扑鼻,悟空只觉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几时,悟空张开眼来,只见身处一间陋室之中,周围数个橱柜,种种鸟兽鱼虫,千奇百怪,栩栩如生,饶是猴子生长山中,却有有大半不认得。又见那些死物间无数白骨呈列,只鳞片爪,难以辨认,猴子生性好奇,上前寻个人髑髅摸上一把,只觉入手粗糙,却似块石头一般,他本是石猴,看了不由好奇,便拿将起来细细端详,不想身后忽然一声大喝:“放下!”

那猴子吃了一惊,一个哆嗦,手里抓拿不住,把个髑髅落在地下,啪啦一声,砸得粉碎。就听得背后一声怒吼,一阵疾风猛地袭来。好猴子,急使个凤点头躬身躲过,跳在一旁转身看时,只见一条大汉,身高八尺,满头卷发,一部落腮胡须,须发焦黄,双眼碧绿,形貌煞是奇特,却是怒气冲天,指手猴子欲说还休,忽然两眼呆滞,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悟空见他这般模样,又见周围白骨森森,心中已猜了七八分,知道非妖即怪,退后两步,喝道:“你是哪里妖怪,敢把我弄到此处?须知俺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须菩提祖师门下弟子,你若惹了我,必将你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那怪人呆了半晌,猛听得眼前猴子口吐人言,不由全身战抖,如痴似傻,忽然抚掌大笑,狂叫一声:“吾道成矣!”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爪如铁,紧紧抓住猴子双肩不放,将他上上下下看个不住。

悟空给他看得心头发毛,却挣扎不脱,吓得魂飞魄散,不想那怪人看了良久,忽地松开手,笑道:“你既能作人言,想来便非兽类。莫怕莫怕,你且听我一一道来。”

却说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中,一佛一道早已不知去向,菩提祖师早登瑶台.门下大众见了一齐礼拜。只听祖师问道:“如今那猴子却在何处?”

妙善急忙上前拜道:“启禀祖师,悟空在塔后桃林中砍柴。”

祖师呵呵笑道:“这猴子生性喜食瓜果,这些日子想来也吃得勾了。只是蟠桃乃天地灵物,虽然不及那草还丹,却胜在产量上。被他这般胡吃喝塞,却也着实可惜。”

须臾又笑:“我闻那西王母终日与昊天争吵不休,想来便是为此了。莫要管它,妙善,你这便去引那猴子进来罢。”

妙善听了,谨尊法旨,径至塔后桃林之内,却见悟空正坐在地下,眉头紧锁,口里不住喃喃自语。妙善也不为意,笑道:“悟空,祖师叫你进去听讲哩!”

悟空听了,打个冷战,猛地跳将起来,妙善只觉得心中莫名一震,急看时,依旧是个一身稚气未脱的小小猴儿,欢喜鼓舞道:“却是好耶!俺在此十余年了,今日此去必有好处!敢烦姐姐引路,去来,去来!”

妙善便领悟空进了塔内,早至瑶台前拜倒。那祖师见了猴子,微微笑道:“悟空,你来我门下许久,只因你野性未除,火气尤存,因此不曾传授。如今你虽然通晓百家之理,终为小道。我且问你:可欲学那通天大道么?”

悟空听了欢喜道:“弟子远涉重洋而来,便是为参此大道,怎不肯学?祖师慈悲,便教了弟子罢!”

那须菩提祖师点头道:“既然要学,你想学些什么?”

悟空忙道:“弟子想学那神仙长生不老之术,变化飞腾之法!”

祖师呵呵笑道:“如此说来,你却是想学仙了?”

话犹未落,那祖师脸色微变,旋即如常。

悟空喜道:“正是,正是!师父教了我罢!”

祖师笑道:“仙有天地人神鬼之分,那天仙者,成道于洪荒之初,根器深厚,福缘广大,胸中自有一点灵根,合阴阳二气,修成本事,不居三岛,不拜四御,超脱五行,难坠六道,屏绝七情,自可游历八荒六合,乃至九九归真后,十方任意遨游,此乃天仙,仙中之仙也。又有地仙者,却自那红尘万丈之中苦苦修来的,神通广大,道行深厚,移山倒海谈笑之间,然纵有法力,不脱下界,或隐居海岛,闭门苦修,或寄情山水,呼朋引伴,游戏三山五岳之间。又有人仙者,身具法力,不脱凡胎,或小隐于山野,只得延年益寿,独善其身,啸傲山林,诗酒自娱,自得其乐;或中隐于市井,卖卦卜算,暗窥天机,替人趋福避凶;或大隐于朝堂之上,辅佐人君,鞠躬尽瘁,为那家国之事操劳,不得清闲---此谓之人仙。所谓神仙者,盖生前有功于社稷,无辜横死,一点英灵不散,受上天敕封为神,执掌三界诸般杂务,虽有神名,实为鬼役也。鬼仙者,不过生前怨气甚重者,死后阴灵作怪,日久年深,自有法力,为那阴司收用,权充爪牙。你既从我学道,那神鬼之仙自是不必说了。你本身乃是畜类,那人仙也无从谈起,便修那地仙罢。若有机缘,将来成就天仙之位,亦未可知。”

悟空听了心中暗暗点头:如此说来,那人说得却也不差,果然万物众生皆有变化。所谓修道之途,亦不脱此理。忽道:“祖师,那些妖怪却该算在何处?”

祖师闻言微微一滞,即道:“妖怪者,或为上古神族后裔,身具业力,作恶多端;或与你一般异类修行,虽有法力神通,只是其心不正,助纣为虐,终遭恶报,便如那昔日截教门下一般,其师上清灵宝天尊乃三清之一,本为玄门正宗,可惜收徒不论根器,一味传授,虽然门下弟子众多,法力高深者已不计其数,却不知天时,好勇斗狠,终遭灭教之灾。正所邪不胜正也!

“因此妖怪神仙,并非以修道之法异同而论,只观其心正邪。你亦是异类修道,须以此为戒,礼敬上苍,学得神通不可胡行。只顾自己前程万里。你习得我法后,自有妖魔寻你结识,你可虚与委蛇,与他交好了,如得天庭招安,你便可撺掇他投降了,日后但是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修行一场。”

悟空听了,再拜道:“祖师教诲,弟子铭记在心,将来必不辱没了师父名头!”

 祖师听了呵呵大笑,即命大众退散,叫那猴子近前来。

 呓!这正是:孙悟空,孙悟空,习得通玄功!变化万千自在体,凶名广播三界中!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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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天雷送猴入虚境  神通妙化须菩提  


  话说陆压道君被削了大日如来之位,贬到乌斯藏境内面壁思过。陆压一梦醒来,暗自好笑,就此安心参悟道法不题。

  却说那花果山天生石猴美猴王,被精卫白羽裹起,飘飘荡荡直上九霄云外,他生性恐高,此时身在万里高空,心中惊恐,只觉得头晕目眩,昏昏然早已经不辨东西。却被那天风一卷,好似一叶浮萍随波逐流,也不知飞到了什么地界。石猴正不知所以时,忽然耳畔听得疾风怒涛之声,又觉得头皮发麻,身上四万八千毫毛一齐倒竖起来!猴子抬头看时,只见头顶乱云飞渡,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越聚越多,渐渐汇聚一团,却似一个数十里方圆的旋涡,其间风雨大作,雷光摇曳。忽然一道粗大无匹的翠绿雷火自那旋涡中央射下,犹如一条电蛇,蜿蜒千百里,朝石猴当头劈落。

  只听那猴子大叫一声,周身上下碧绿雷火笼罩,一个似是而非的阵图自身下赫然呈现,那阵又分八方,各现九色光毫,化作八个赤色火球,各拖着一条数十里的焰焰长尾,围着石猴上下左右不住旋转,渐渐凝为一个翠光萦绕的紫色光团,将猴子包裹其中,其间隐约可见六个奇形文字交替出现。那紫光之中又现出无数光球,石猴双目紧闭,蜷缩一团,任那百千万亿小球激撞,渐渐形影暗淡,化为虚影,不久便听得一声轰响,紫色光球炸裂开来,刹时间流炎千里,将高天充塞,须臾风住雨收,漫天乱云消散,依旧是晴空万里,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不知过了几时,亦不知到了何处,这石猴忽地睁开眼来,只见头顶苍松翠柏,耳畔鸟羽花香,一骨碌翻身跳将起来,只见黄金为地,头顶青天,一轮金紫照耀虚空,放射无限光明。又见白昼晴空落雨,无数曼陀罗香花随天雨纷纷扬扬满天。又见周遭白鹄,孔雀,鹦鹉,红鹤,青鸾,种种奇妙杂色之鸟翩翩起舞,四面宝树林立,白鹿黄羊奔走其间,又有七重栏楯七重罗网,香风吹过,诸宝行树及宝罗网发出微妙之音。


 猴子看了一回,早把那无穷惊惧悲伤愤怒之心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便信步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时日,饥渴时便摘那仙果充饥,困倦了便在树下眠卧,忽然一日,心中猛醒,自道:不好不好!我这般不辨东西只情乱撞一气,却要走到何年何月?不如寻个人问问路再走罢!说来也怪,才动心思,便听得一阵歌声随那山风而来,石猴侧耳倾听时,却是一首山歌:

  老爷生长在山间,不怕官司不怕天。昨夜李靖来寻我,临行扳下一金砖!

 猴子听了李靖名字,只觉得耳熟,猛省道:“那不是托塔李天王名字么?这人怎地口出大言,要夺那李天王的金砖?想来不是神仙,却是个大妖怪了。

 它自前番见了精卫手段后,心中便颇觉得妖怪远胜神仙,此时听那歌声不俗,心中越发欢喜,便循声奔去,行不数里,果然一个汉子,身高一丈有余,黝黑粗壮,穿一件半新不旧的青布衫,正将一口柴刀砍那树哩。猴子看了暗自好笑:原来是个樵夫,却也口出大言!想犹未了,只见那汉子手中柴刀晃一晃,便有数十丈长短,三五丈厚薄,双臂抡将起来,没头没脸地横扫过去,那些宝树成片成片倒伏在地。猴子看了,哪里敢上前去,远远地躲在一块山石后偷看,却被那刀风一刮,脸上剧痛,把手摸时,一手的鲜血,原来猴子生平最怕见血,登时吓得大呼小叫起来。

 那樵夫听见,便将刀收了,依旧是把柴刀,别在腰间,厉声喝道:“兀那撮鸟,怎地在那里鬼头鬼脑地相洒家!再不出来时,连你和这林子都砍尽了!”

 猴子听了心中害怕,只得跳将出来。你看它孤拐着腿,一摇三晃,上前学人作了一揖,口里道:“大哥休怪,俺不是歹人。方才见你使刀,恐怕冲撞了雅兴,实不是有意窥伺,千万莫怪。”

 那汉子听了,便把猴子上下相了一回,忽地回嗔作喜,笑道:“果然好猴儿!洒家且问你,我这刀法如何?”

 猴子急忙道:“端的是鬼哭神怕,日月无光,想来大哥必非等闲人也!愿闻大名!”

 汉子哈哈大笑,声震山林,忽地脸色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长声叹道:“小猴子说得不错,洒家当年确是目空一切,三界之中任吾纵横,如今却又如何?我的名头,说来你亦不知,他日若被你传扬出去,倒惹旧时相识耻笑,这名字不说也罢。”

 猴子听了,不敢再问。汉子默然半晌,忽地笑道:“兀那猴儿,你却说你姓甚名谁,怎地来到此处?”

 石猴听了,亦学那汉子长叹一声,却声音尖细,正是画虎类犬,惹得那大汉也笑。这猴子便道:“我乃天生地长,无名无姓,欲求那长生之法,飘洋过海只为寻访明师,不想不知怎地,被那天雷劈到这个所在。敢问大哥,此处究竟是什么去处?如此古怪。”

 那大汉听了微微冷笑,摇头道:“可怜,可怜!皮囊还是那副皮囊,却忘了自家本来面目!”


 猴子见他欲言又止,不明所以。那汉子沉吟良久,终是开口道:“我却问你,你是要做神仙呢,还是要学洒家做那妖怪?”

 原来这猴子初见那大汉时,心中颇为佩服,此时看了这大汉模样,他天性聪慧,虽然不明其故,心中早将那念头转过了千百遭,又想到精卫姐姐那般法力,到头来亦落得那般下场,终于下了决心,却是不敢说出。那大汉原本看着猴子,眼中颇有期待之色,又大有忧色,见他半晌不语,眼中神采终于黯淡下去,微微叹息一声,便道:“你既有心求仙访道,我也不阻你。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那洞中有一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小路儿一直前行,即是他家了。”

 石猴听了欲拜谢时,那大汉自顾转身去了,口里唱道:

 
 石烂海枯争不休,

  猴王今从此地游。

  终把此身归大梦,

  反躬逃难可无忧。

  且歌且行,须臾没入林中不见。


 猴子听了不明所以,也不以为意,便依那汉子所指道路一路走去,行了半日,果然步出丛林,面前一片危崖,却是站在一座山冈之上,极目四野,但见十万亿乐土,无穷无尽,猴子看了心生羡意,暗道:这般清福之乡,却是比我那洞天福地又强上不知多少倍了!莫非此处便有高人?便欲行时,却苦于危崖万丈,如何过得去!

 又见那对面远空之中隐隐现出浮屠百万,皆高耸云端,中央一座宝塔,通天拄地,不知其高几万里,直透虚空,放出无量金光。猴子正贪看时,忽然脚下现出一条七色彩虹来,一端接着崖边,犹如拱桥一般,延伸不知长度,猴子看了,喜得手舞足蹈,笑道:“造化,造化!那虹桥尽头处必有仙家,想是我素有慧根,因此点化于我。行将去,行将去!”

 此番去,正是那:求仙访道路漫漫,是吉是凶谁人知!


 却说那无顶金塔之内,须菩提祖师高坐万朵金莲之上,亿万毫光之中,忽地张开眼来,两旁大众一齐参拜,俱道:“大慈悲无量玄妙金光成就不显不空不生不灭无忧无喜无为大觉妙相空寂历劫明心全气全神变化须菩提祖师吾师!”

 那须菩提祖师即开言道:“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汝等谁去接待?”

 早有一个童子上前拜道:“祖师,我愿出去引它入我门来。”

 须菩提祖师看那童子时,只见他:

 普陀崖下有名声,了却归根返玉京。今将青埂顽石体,引入菩提空虚境。

 祖师便道:“你却与那猴儿有缘。是你了,速去引它进来。”

 这童子领命,即转身出去来到门前,吱呀一声推开门来,果然面前蹲着一个石猴,身高不足五尺,毛脸雷公嘴,见了童子,骨碌跳将起来,倒把童子唬了一跳。那童子便佯嗔道:“你是哪里来的山精树怪,也须知我斜月三星洞名头,怎敢在此搔扰?去便去,不去时,捉来吊在后院,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那石猴听他道自己是妖怪,心中不快,却是求人之际,没奈何,只得赔笑道:“姐姐看得差了,我哪里是什么妖怪?我是个访道学仙的弟子,更不敢在此搔扰。”

 那童子听了便觉面红耳赤,窘道:“没羞,没羞!谁是你姐姐哩!”

 石猴嘻嘻笑道:“姐姐莫打诳语,你不是姐姐,难道是哥哥不成?小猴子却不曾见过这般美貌的哥哥。”

 童子听它称赞自己美貌,心中也是欢喜,骂道:“好一个蜜嘴儿的猴儿!”

 猴子笑道:“怎敢,怎敢。还烦姐姐引荐则个。”

 那女童子道:“我家师父正才下榻登坛讲道,还未说出原由,就教我出来开门,说:‘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了?”

 猴子连忙道:“正是,正是!”女童子笑道:“那你且随我来罢。只是进去见了师父,须得老实回话,万不可造次!”

 猴子应承不迭。便随女童子一并进了塔内,果然别有洞天,只见琼楼玉宇,重叠万丈,楼台之间无数青龙白虎,朱雀,龟蛇之相往来盘旋呼啸,又有麒麟,黄龙,凤凰,丹雀,白鵺,龟宝,种种灵禽神兽,时隐时现,皆作献舞之状。行不数里,早见一座瑶台之上,万朵金莲之间坐着那须菩提祖师,身在无限光辉之中,面目身形隐隐约约,似虚似实,看不分明。

 咦!这正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故惹尘埃。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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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观洪荒旧事  忆前世因缘 

书接上回。却说大日如来被那释伽牟尼尊者以手摩顶,周身无穷佛光蓦地尽往那如来掌心中去了,可叹陆压纵横三界多年,扬名封神之役,后辅佐女娲与三教争斗,成就大日如来之身,到此一场大梦,一身法力被释伽牟尼尊者如来佛祖尽数吸去,依旧是个凡身,眼前一阵发黑,颓然倒地。

朦胧间,陆压耳畔忽然听得阵阵雷音由远及近,勉力睁开眼看时,猛然见到自己身处一片上古洪荒大地之上,四下里一片荒芜,赤地千里,遍地尽是骸骨零落,又有重重业火自那大地龟裂之中不时喷吐而出,足足冲起千里之高。又见头顶十日珠联,排成一字,自东向西横过整个穹隆,日中隐约各有一只三足怪鸟纵跳飞舞,聒噪之声充斥天地之间。

陆压看了微微冷笑,勉力站起,却听得身后那雷鸣之声渐渐近了,回身看去,只见一条大汉,身高万里,全身青黑之色,赤身裸体,遍体万蛇缠绕,五颜六色,口里红信如火,喷吐千丈,头顶一团黑云密布,方圆千里,犹如伞盖一般,云中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落在那巨人身上,却随即尽化水汽而散,犹如云蔼一般,笼罩巨人周身上下。

那天空中十日高高在上,放射无穷光辉,将那巨人炙烤得全身汗如雨下,巨人却若无其事,大踏步直顾向前赶去,每一步便有数千里之遥,将那太古洪荒大地震得不住颤抖,地动山摇。

那巨人身后又跟随着无数奇形怪状之物,或鸟面人身,或一身多首,或兽身人面,或如龙蛇之形,种种凶恶狞猛之态,大大小小,足有百万之数,黑压压一片,紧跟那巨人身后。

忽然只见那当空十日一齐大放光明,无穷无量真火如流星落雨,从天上纷纷而落,那无数奇形怪物,上古凶神被真火焚烧,顿时惨叫四起,纷纷挣扎翻滚。也有那法力高深的各放出本命法宝,元气,只见一时间不知多少内丹,宝贝,元神俱化作一条条光彩朝那十日打去,却如飞蛾扑火,未及近前,相距不知多少万里,便纷纷被真火炼作虚无。

那些上古凶兽魔怪被太阳真火包围,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咆哮狂吼,转眼百万之众,尽皆被烧成灰烬。那巨人虽然厉害,却也渐渐耐手不住,全身汗如雨下,那头顶乌云中雨水越发倾泻而落,巨人只觉得口干舌燥,听下脚步,仰面张口接那雨水狂饮不止,连喝数口,伸手把嘴一抹,又朝那头顶骄阳追去。

十只金乌在太阳之中连扇翅膀,那十个太阳便渐渐向西方退去,瞬息万里,光芒酷热却不稍减。巨人气喘吁吁,且追且停,不时俯下身来寻了一条江河一口吸之。那江河之水本就所剩无几,尽被他一饮而尽,只是穷追不舍,


不觉追至一处深谷之中,巨人停步四顾,只见周围高山林立,皆赤红如血,下有蒙水,中有虞渊。只听得十日齐声笑道:“那夸父蠢物,你的葬身之地到了!”

忽然间十日越发光彩夺目,原本火红之色骤然间扩大了无数倍,已然变作青白之色,那巨人正仰面追赶,猝不及防之下被那烈日一照,大叫一声,一双大如湖泊的眼睛顿时被烤得焦干,只留下一对深不见底的黑窟窿。巨人厉声狂叫,双手掩着脸,原地打起转来,又将两手向那天空乱抓,两个眼眶中却蹿出一对黄蛇来,上下招摇,忽地对准了飞在最后的一个太阳,猛蹿出去数十万里,一口咬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对黄蛇已齐将一只金乌咬住,跟着向后猛拖。

那金乌身形与其它九乌相比小了许多,双翅拼命扇动,乱羽纷落,落在黄蛇身上便作真火而散,兹兹作响,口里大叫:“列位哥哥,快快救我!”

那剩下的九只金乌见巨人如此悍猛,眼中皆有恐惧之色,一齐高高飞起,竟是欲弃了那被咬的金乌不顾。

又见那巨人张开血盆大嘴,口中无数黄蛇,犹如巨龙一般进进出出,那金乌拼命挣扎,口中哀鸣不已,眼看边要被那对黄蛇拖入大嘴之中。忽然只听得一声清鸣,自那东方天际飞来一只白鸟,通体羽毛如雪,转瞬而至尽,飞到巨人头顶当头便啄。巨人咆哮如雷,又将口里无数黄蛇咬去,那白鸟上下飞避躲闪,,其余九只金乌见了,相视一眼,眼中皆有嫉意,竟是袖手旁观。眼见那白鸟与小金乌险象环生,忽然大地震动,山迸地裂,那巨人亦立足不住,踉跄欲倒,只得以手支地,就见一物自地中破土而出,缓缓而起,挡在巨人身前。

陆压看那物时,只见一身青衣,面目身形依稀是个女子模样,只是相貌丑恶,面如死灰,头顶光秃毛发全无,又见她双膝不弯,僵直前行,忽地伸处两只干枯如同鸟爪般的大手,将那巨人脖颈死死扼住,便有无穷绿火自二人周身冒出,熊熊燃烧。那巨人狂叫挣扎,又将双手去掰那女子手指,却挣扎不脱,又被女子忽地张开嘴,一口尸火喷来,巨人面上早着,登时头顶乌云尽化白汽而散,将个脑袋顷刻间烧成骷髅,那些黄蛇尽皆化为飞灰。只听得一声狂吼,那巨人山一般的巨体轰然倒下,将那洪荒大地砸得剧震不已,到处山石崩塌,方圆百万里内无数山顶一齐喷出火来,熔岩黑烟直上九霄。

小金乌鸦死里逃生,自半空里倒坠下去,却是直冲着陆压砸落。眼看那金乌已至头顶,陆压忽觉头脑一阵眩晕,眼前流炎纵横,一片光怪陆离,渐渐凝作一个大殿之上,四周装饰古拙无比,却威严庄重,无数奇形怪状之人侍立两侧,上方一座高台之上两个石椅,座着二人。左边那人身长一丈七八尺,人身牛首,戴平天冠,着衮龙金袍,目光炯炯,神威凛凛;右首那人身长两丈有余,亦是牛头人身,肩背皆戴重甲,极其雄健,头顶双角长逾八尺,耳鬓如剑戟一般,目如闪电,与那左首之人觥踌交错,相饮甚欢。九个少年,俱穿大红羽衣,左右分列。陆压又自顾之下,只见自己也与他们装束一般无二,不由又是暗暗冷笑。



那右首重甲大汉正饮间,忽然看见陆压立在阶下,便笑道:“多年不见,红日已然长大成人,果然一表人才。如何不见他上来一起欢宴?”

左首王服之人听了,面上微露尴尬之色,未及开言,那重甲大汉已然端起一觖酒来,指着陆压叫道:“侄儿,你来喝了。”

周围众少年见了,脸上表情各异,那王服者也是面露不虞,却不好发作。陆压略一犹豫,却见那人眼中尽是勉励之色,便上前接过,酒到嘴边,却不喝下。

便听得那些少年中有人笑道:“红日年幼,不胜酒力。”陆压心中明白,只是身不由己,依旧双手捧了,一饮而尽,果然咳嗽不已,倒有大半喷将出来,呛得满身都是,众少年纷纷大笑,王服之人看了微微摇头,却不加呵止。红日满面羞愤,也不顾那重甲大汉一脸愕然,朝二人拜了两拜,飞身奔出大殿外,身后传来王服之人呵斥之声,却充耳不闻。

方出得殿来,忽然一名少女拦在面前,那少女清秀俊丽,见了红日,欲言又止,却被他一把推开。一路之上见者无不躬身行礼,眼中却满是不屑,又听得那些人在身后窃窃私语,尽是“无用之物”之类。红日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才停住,跪倒在地,喘息不已。半晌抬起头来,方才发觉自己一路奔跑,却是来到了城外姜水之畔。

红日喘息方止,便脱了外衣,跳入河里。只觉得周身火气顿消,心中舒畅了许多,游弋一回,便上岸来,忽觉脚下踩到一物,俯身摸去,只觉圆滚滚两节,红日终究是少年心性,好奇之心顿起,便双手捧起看时,却是一个葫芦,通体淡红之色,摇得一摇,并无一物,又将木塞拔起,便喷出一股白烟来,那烟飘飘缈缈,须臾凝结成形,却是篆字之状,徐徐变幻,红日一一读之,原来大抵是道此宝乃是上古无名真仙用宾铁炼就,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颠倒五行,至工夫圆满,如黄芽白雪,名曰“飞刀”,有眉有眼,眼里有两道白光,能钉人仙妖魅泥丸宫的元神,纵有变化,不能逃走。有缘之人得之,纵然法力低微,只须用心祭炼,日日参拜,天长日久,便可运用自如,兼能将自身脱胎换骨,成就无上真仙。

红日看了大喜,暗道:我只因天生孱弱,以至父兄皆以我为无用之物,如今得了此宝,岂不是天叫我成功!我便将这飞到用心炼化,叫你们都知道我却不是废物!

便将那葫芦放在河岸上, 当下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三拜。方拜毕,陆压只觉得眼前又是一阵眩晕,睁开眼来,原来是南柯一梦,又四下看时,却是躺在一个树枝搭就的巢中,周围藤蔓缠绕,挂在香桧树顶。方知不过是自家昏睡过去。他日日皆做此梦,此时醒来,暗自好笑。又见四下里皆是荒山野岭,千里之内并无人烟。陆压起身看了,冷笑一声,自盘腿打坐,须臾入定去了。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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