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彼得.哈米尔
他们一行共六人：三个小伙子、三个姑娘，正动身去佛州的某海滨小城度假，他们的纸袋里装着三明治喝酒，在第三是四街搭上了长途汽车。纽约城阴冷的春天在他们身后悄然隐去，现在，他们渴望着金色的沙滩和滚滚的海潮。
车过新泽西时，他们发现车上有个人象被“定身法”定住似的一动不动。他叫温葛——坐在这帮年轻人面前，风尘仆仆的脸色象张面罩，叫人猜不透他的真实年龄。他穿一套不合身的朴素的棕色衣服，手指被烟熏得黄黄的，嘴里老在嚼着什么，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深夜，汽车开到一家名叫霍华特.琼森的饭馆门口停下，除了温葛，大家都下了车。这些年轻人开始纳闷起来，他们很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也许是个船长？也许是抛弃了妻子溜出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退伍回家的。
等他们再回到车上时，有个女孩坐到他身边，跟他搭讪起来。
“我们去佛州，”姑娘朗声说，“您也去那儿吧？”
“我不知道。”温葛说。
“我从没去过那地方，”他说，“据说那儿很美？”
“很美。”他低声说，脸上的表情使人觉得：似乎有一件他一直想尽力忘怀的是袭上心头。
“你在那儿住过？”
“我曾在贾克逊威尔当过海军。”
“想喝酒吗？”她问。他笑了笑，接过酒瓶猛喝了一口。
谢过她，他又一声不吭了。过了一会儿，温葛入睡了，于是她回到同伴那儿。
第二天清晨，当他们睡眼惺忪地醒来时，发现汽车又停在另一家霍华特.琼森饭店前了。这次温葛下车进饭馆了。那姑娘一再请他跟他们一起用餐。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如何在海滩上露营，而他却显得缩手缩脚。他只点了一杯黑咖啡，神经质地抽这烟。回到车上，那姑娘又坐在温葛旁边。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痛苦地、缓缓地对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这是年他一直在纽约坐牢，而现在他正回家去。
“你有妻子吗？”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她吃了一惊。
“唉，怎么对您说呢。我在劳力写信给妻子，对她说：玛莎，如果你不能等我，我是理解你的。我说我将离家很久。要是她无法忍受，要使孩子们经常问她为什么没有了爸爸——那会刺痛她的心的，那么，她可以见我忘却而另找一个丈夫。真的，她算得上是个好女人。我告诉她不用给我回信，什么都不用，而她后来也的确没有给我写过信。三年半了，一只音信全无。”
“现在你在回家的路上——这也不知道么？”
“是这么回事，”他难为情地说，“上星期，当我确知我将提前出狱时，我写信告诉她：如果她已改嫁，我能原谅她，不过要是她仍然独身一人，要是她还不厌弃我，那她应该让我知道。我们一直住在布朗斯威克镇，就在贾克逊村的前一站。一进镇，就可以看到一棵大橡树。我告诉她：如果她要我回家，就可以在树上挂一条黄手绢，我看到了就下车回家。假如她不要我去，那她完全可以忘记此时，见不到黄手绢，我将自奔前程——前面的路还缠着呢。”
“呀，原来是这么会事！”姑娘感到十分惊奇，于是把事情告诉了伙伴们。温葛拿出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的照片给他们看。距布朗斯威克镇只有二十里了，年轻人赶忙坐到右边靠窗的位置上，等待那大橡树扑入眼帘。而温葛心怯他不敢再向窗外观望。他重新板起了一张木然的脸，似乎正努力使自己在又一次的失望中昂起头。只差十里了、五里了，车上一片静悄悄。
突然，晴天一声霹雳，青年们一下子都站起身，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一个个欢喜若狂，手舞足蹈。只有温葛不知所措，呆若木鸡。那橡树上挂满了黄手绢，二十条、三十条，兴许有几百条吧——好像微风中飘扬着一面面欢迎他的旗帜。在年轻人的呼喊声中，老囚犯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向车门走去，他迈出了回家的步子，腰杆挺得直直的……
唐若水 译（选自《飞天》1982年第9期）
书评——亮出你的黄手绢
这是一篇非常感人的微型小说，据我所知，有人以这篇小说的故事情节为主线，改变成了电影。
爱情究竟是什么？谁能为爱情下一个确切的定义来？没有，至今都没有。有的人说，爱情是一种付出，是一种无私的付出，所以只要你所爱的人幸福，你也就幸福。也有人说，爱是一种占有，是一种自私的占有，因为爱情无法容忍第三个人插足。还有人说，爱是一种需要，无论是你爱别人，还是被别人所爱，都是一种需要，所以当一个人失去了爱的时候，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从而各自对于爱的理解，演绎出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来。同样作者也为我们演绎出一个故事，然而这个故事却不同寻常，他告诉我们，不，爱不完全是一种付出，如果你不愿意为我付出，我也仍然爱着你。爱也不完全是一种占有，你可以离我而去，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爱也不完全是一种需要，即使得不到你的爱，我也要继续奔我的前程。那么爱究竟是什么？作者似乎在告诉我们说，爱是一种宽容，是一种心胸豁达的宽容。尽管作者在小说中没有说出这句话来，然而当车上的年轻人看到那棵大橡树上挂满了黄手绢时，我们仿佛就听到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在对她所爱的人说：“回来吧，我宽容你，我正在等待着你……”听吧，这是多么震撼人心。
小说给爱赋予了一个全新的意义，爱是什么？爱就是等待，爱就是宽容。这对于我们当代的许多年轻人来说，恐怕难以理解。尤其是对于那些把爱情当作游戏的年轻人来说，更是无法容忍，他们今天可以爱得死去活来，明天就可能会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们都无法包容对方的缺点，他们一切都以满足个人的意愿为出发点，所以只要稍有一点不遂自己的心意，爱情就会告吹。在当代大多数年轻人看来，爱情就是一种索取，是最大限度的索取。这就是为什么现代人的婚姻，就象小孩玩的气球一样脆弱，随时都有被戳破的危险。
我这样说，并非是要人人都像小说主人公一样的经历，也不是说任何缺点，我们都要宽容。但至少有一点，如果你是真心实意地爱一个人，那么当他需要你的时候，你要亮出黄手绢
